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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后,是悠长的叹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一日,四姑娘在思园海棠林里,满地的积雪,满树的积雪,雪飞肩头,迷离了视线。直觉里,四姑娘警觉到,那人,也许,是知道一些什么的。知道了,却是,不戒备,甚而是,纵容着。

  窗纸上,投映了如豆灯火下男子欣长沉默的身影。四姑娘就这般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看着,许久,低低地,从内心深处,溢出一声简短无力的叹息。

  其实,这个男子,她一直,是看不懂的。因为,从不曾有过机会亲近过,是故,何来的,看得懂?

  尤记,初相遇,是今年的三月初三。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那一夜,月亮是镰刀月,月光昏暗,清冷无边。

  京郊破庙,她满身狼狈,躲避贼人,惊惶中,撞开破庙的门,然后,她便是看到了他。

  她看向他,她满面的惊惶未定,满身的狼狈不堪。

  他看向她,他满面的清风温雅,满身的气定神闲。

  只是一眼,真的,只是一眼。

  然后,他救了她。

  他只问她:“姑娘如何称呼?”

  她看他,怯怯地道谢,怯怯地说:“四儿。”

  然后,他什么都不曾再问,便是带她回他的相府。

  他说:“四儿,自今尔后,相府便是你的家,随你入住,不管多久。”

  那时,她问他:“你,不问我别的什么?”比如,她的身世,她的以后。

  他看她,两点漆黑眸浮起的是温润笑意,他笑,反问:“那些,重要吗?”

  她便是不再说什么。其实,不重要吗?

  其实,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真的不是。

  至少,她与他的那场相遇,真的不是偶然。

  只是,他当那是偶然。时间久了,她竟然也便是当了真,那真的是一场偶然的相遇。

  其实,如果,真的是一场偶然,那该,多好。

  第五卷:江山万古谋,第二十五:帝都之纪事(下)

  腊月二十三,帝都难得的晴日,日头映着街道上未消融的积雪,光线明澈,衬着盛世繁华。

  皇城根下,沿着城墙,地摊一溜儿摆开,胭脂水粉、锅碗瓢盆、干果炒货、蔬菜鱼ròu、年画年贴,林林总总的,可谓是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喧嚣。不远处,一群孩童在拐角处打着百玩不厌的雪仗,欢跃轻快的童谣声由远及近传来。

  “二十三,祭罢灶,小孩拍手哈哈笑。再过五六天,大年就来到。辟邪盒,耍核桃,滴滴点点两声pào。五子登科乒乓响,起火升得比天高。”

  人群中,大冷的天,不过是着一袭月白色秋袍,目不斜视,径自前走的年轻男子,微微顿足。一任光线扫过低垂的细长睫毛,恰如蝶羽振翅。背影挺拔如玉,侧颜俊逸坚毅,只是这般低眉垂首、不言不语站在人群里,已然是卓尔不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回看。不远处的胭脂水粉摊子边,三三五五的年轻女子巾绢半掩面容,目光透过巾娟缝隙久久流连于那月白色秋袍上,依稀的,能听得女子的窃窃细语声。

  “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啊,真是比戏文里唱潘安的小生还要俏呢。”

  “看那气质,定是出生不凡。”

  “是啊,竟是比那慕容相爷还要——”说话者有幸见得在京城闺阁女子心中堪比仙人一般的慕容相数面,亦是感慨不浅,确实倏然的默了话音,一众女子不明所以的顺着那说话者的视线看去。

  之间那人群里,与那年轻公子背向处,缓缓走着一个人,披一件锗青色大氅,眉目清雅,唇边浅擒一抹笑,只是瞧着,便是觉得这冬日里,迎面的是温煦,暖了人心。

  好不响,方有人找回自己的舌头,低声讶道:“这……这莫不是,那慕容相……”

  “是的,千真万确,真是慕容相。”那有幸见过慕容相的女子目送锗青色身影远去,点头应是。是啊,这京城里,除了那慕容相,谁还能真正的合得起“所谓谦谦君子,温雅如玉”这一句话。

  再回头去找那一抹惊为天人的月白色身影,早已是不见了踪迹,消失于人群中。徒留得一众女子唏嘘不已。

  那月白色身影此时立于城墙根下的尽头处,淡淡扬眉抬眸,看过去,七八岁的孩童,在雪地里,一遍又一遍的牙牙唱着:

  “二十三,祭罢灶,小孩拍手哈哈笑……辟邪盒,耍核桃,滴滴点点两声pào……”

  “这位爷,辟邪剑,镇宅斧,买一个回去,讨个好年头,大吉大利,顺顺当当……”那拐角处正摆着一个地摊,许是见年轻工资站了有多时,忙趁趟儿的招呼起生意来。

  年轻公子只若未闻,又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抬足便是往前走,腿抬了起来,又收了回去,顺垂的视线里,是摆摊老汉背靠墙根,右手持了凿器,熟练的雕琢着手中的小饰件,只不消多时,拇指代销的小人儿便是雕成,确然是栩栩如生。

  老汉一抬头,见年轻公子正盯着自己手中的核桃小人儿瞧,忙笑着递过去,道:“这位爷,核桃避邪,雕对金童玉女摆在堂屋里,辟邪又喜庆……”

  年轻公子许是来了兴趣,微微蹲下身来,将那核桃小人放在掌心,看了看,又听得老汉热络的道:“这位爷若是中意,小老二可以现刻一个来,要什么模样的,爷尽管吩咐便成。”说着,顺手取了一边的小板凳过去,“这位爷请坐,只消半烛香功夫,小老儿定是遵着爷的吩咐,刻一个来。”

  年轻工作坐了下来,眉眼不抬,从一侧箩筐里挑出两枚色泽金黄的核桃来,递给老汉一枚,淡声问:“就刻我这模样的,如何?”

  老汉一口应下,又细细瞧了瞧年轻公子的眉目五官,虽是不失奉承,倒也是真真的赞道:“看公子爷气度不凡,眉目俊朗,定是人中龙凤。”

  年轻公子也不接腔,只顺手取了另一把凿器,径自雕琢手中另一枚核桃。

  那老汉一瞧,喜不自胜,道:“瞧公子爷这把凿器的架势,原也是熟手行家,小老儿是献丑了。”

  年轻公子想来是少语之人,也不见说什么,只垂眸细细雕刻手中核桃。

  老汉又觑了一眼,只见那年轻公子手中的核桃初见人形,饱满的额,弯弯的眉,挺翘的鼻,真心笑道:“公子爷真是难得有情有义之人,能得公子爷这般刻在心上的人儿,想来是这世上难得的好姑娘了。”

  年轻公子听得这一句,倒是微微抬了抬眉,瞧了瞧老汉,眉目动了动,惯于深抿的唇角溢出浅笑漩涡来,道:“确然是刻在了心上。”

  不管是分离三年五载,还是几世轮回,什么都可以消退可以不记得,唯独那个女子所有点滴是玩玩不会消退的。

  她的笑,她的脸,她的每一个惯常的举止神态,于他,从来都是刻骨铭心。

  她的气息,她的味道,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给予他的每一次抚触,于他,从来都是绣刻心骨。

  他可以忘记所有,甚而是,忘记自己,却是,独独,不会忘记她。

  他可以失去所有,甚而是,失去自己,确实,独独,不能失去她。

  她,从来,都是他最初的亦是最终的唯一。

  他从来,都是如斯的坚信亦是坚持,亘古不变。

  她,从来不知,她其实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信仰。

  其实,不知也没有关系的,最终的最终,他终归是要陪在她身边的,陪她老去。

  老汉感慨道:“老话说得好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年轻公子笑了笑,细细打磨手中核桃。

  老汉是真正的话多,沉默片刻,又问道:“想必,是青梅竹马吧。”

  年轻公子闻言,默了默,就在老汉以为年轻公子不会出声作答时,听得年轻公子淡声道:“她的竹马,另有其人。”

  老汉怔了怔,旋即,好似是为了抚慰年轻公子,道:“可不是还有句老话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又道,“公子爷不必气馁,只要这颗心是真诚的,姑娘早晚会看到的,不在乎认识姑娘的时间早晚。”

  年轻公子道:“多谢。”

  “公子哥认识姑娘有好几个念头了吧?”要不然,怎会信手便是雕琢来,瞧那眉目轮廓,还真是栩栩如生得紧。

  年轻公子正在雕琢核桃人儿的衣饰,宽袍水袖,飘逸得很,道:“认识她那一年,我三岁。”

  老汉又是一怔,三岁即是认识,还不算是青梅竹马?

  怔愣的功夫,两人手中的核桃人儿均已雕刻而成,老汉将依着年轻公子模样刻成的小人儿递过去,再顺眼一瞧年轻公子掌心的那核桃人儿,不觉赞叹出声:“真似个仙女儿。”

  可不是,眉目精致,发髻如云,水袖宽袍。年轻公子雕刻得当真是传神,透过那核桃人儿的五官,仿或可看到那仙女一般女子的高华气度,当真是寻常女子不可比拟。

  老汉尚且来不及开口,便是见得眼前金光一闪,待得回神,手心多了一颗沉甸甸的金元宝,而那年轻公子早已走远。

  老汉直叹,今儿个真是遇见贵人了,这沉甸甸的一枚金元宝,可是自己摆了大半辈子的地摊也不曾挣得的大手笔积蓄啊。

  出声富贵人家,又难得这般有情有义,真是难得。

  紧接着,老汉双手合十,连呼老天庇佑。

  年轻公子拐了两三个弯,在一处僻静巷口顿下脚步,淡声道:“轩辕,再让朕察觉到你的存在,休怪朕治你死罪。”

  说完,径自拐进巷子内,七绕八绕,便是在一处柴门前站住,伸手推开虚掩的柴门,小小的四合院子,藤萝架上漫积了厚厚的雪,天井盖上亦是厚厚的雪,唯有天井边上的一株血梅,开得正盛,微风过处,梅香淡淡。

  巷口,四下无人,悄无声息的,落下一抹黑色身影来,看向深巷尽处,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紧接着,只听得轻微的声响,黑衣人身后,悄然立了数十清一色灰衣随从。

  半响,黑衣人叹口气,挥了挥手,道:“暗处戒备,不得松懈,”

  随着话落,灰衣人倏然隐去。

  黑衣人又在巷口默立许久,小年夜,帝都寻常小院,只怕是,原该在宫中与众妃子过小年的主子,又要在这寻常小院独自到深夜了。

  那般冷漠无情的帝王,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这天地一可怜人吧。

  明明知道那人已经远离了深宫,远离了帝都,明明知道的,那人身在江南,不可能再踏足这帝都,偏偏的,隔一段的时日,便是要来这寻常小院看一看,站一站,无非是,自欺欺人的想着,也许,那人回了帝都,也许,那人就在此处。毕竟,在这帝都,如果说有什么是让那人放不下的,也便是那深宫睡在寒潭下的那个男子了罢。连带的,这小小的四合院,因着承载了那人最美好的两日时光,帝王便是固执的一位,只要那人回来,必定会在这小小的院子落脚。所以,总也是时不时的过来看看。

  当夜,帝都统领府,檐下红红的灯笼,映着粗黑的“方”字,正是方为熊的府上。

  悄无声息的,一抹黑影,跃过高墙,穿过廊檐,进了后园。

  门是虚掩的,轻轻的推开,闪身进去,再将虚掩的门闩紧。

  晕黄色灯影下,黑衣人直直走过去,在长条桌案一头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热酒,一饮而尽,这才看向灯影下,长条桌案对面端坐的那人,道:“老家有何新况?”

  对面的人在油灯光影里,笑了笑,狰狞了颊上突兀的伤疤,正是方为熊,道:“无甚新况。”

  黑衣人点了点头,这样的时候,没有任何新况发生便是最好的消息。又饮了一杯热酒,道:“小主可好?”

  “甚好,山庄一切,井然有序。”

  黑衣人便是送了口气,旋即,从袖袋中取出一副卷轴,递过去。

  方为熊摊开来,是一副画像。

  黑衣人道:“尽快查处此人下落,探明此人身份。此人曾在御书房现身过,之后,便是不曾得见。”默了默,“现如今,只愿老家再无任何意外,如此,大计可成。”

  方为熊眉目一紧,将画轴入袖,问:“你是担心,此人有可能嵌入老家山庄内,是宫里眼线?”

  黑衣人只道:“以防万一,不得不防。”

  方为熊点头,沉默片刻,道:“宫中近日可有什么情况?”

  黑衣人唇角浮上一抹讥诮的笑:“慕容后端庄容智,掌管后宫有方,后宫和睦安宁。朝堂稳固,四海升平,能有什么事。”

  方为熊便是点了点头:“如此,便是好。”顿了顿,道,“慕容相那边,我于言谈中探了多次,倒不是,并无所获。”

  黑衣人倒是笑了起来:“南光,别忘了,我与慕容相原也是古jiāo,慕容相心里想什么,无须言语试探,我也能猜得一二。”

  “那倒是,所以江湖人称,南轩辕,北慕容。”

  黑衣人又是一笑,道:“慕容符那边,自是不成问题,没有你我,亦是还有第三人的。”

  二人举杯,相视一笑。

  这么久的布局,精心筹划,也不过是等那一日的反戈一击。

  现如今,一切皆在掌控中,如何不胸有成竹?

  夜深了,黑衣人搁下酒盏,起身,道:“云氏,可利用,却是,不可全信。”

  方为熊点头,亦是起身:“放心罢”油灯光影中,眸中闪过一抹杀意,“只要是解了小主体内的蛊,那云裔自是留之不得,留着亦是祸害。”

  “派出去寻解方的人,可是有消息?”

  方为熊摇头,旋即,神秘一笑:“派出去寻解的人是没有消息,倒是跟着云裔的人送回来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方为熊看一眼黑衣人,蓦的,突兀问道:“云裔此人,你如何看?”

  黑衣人顿了顿,道:“平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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