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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底已估摸出七八分准头,但她一心只想出府去找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匆匆出府,李氏茫然了,她的男人,去哪找呢?一直以来,她只知他是宫中侍卫,其他事情一无所知。几次追问姓名,他都笑而不答。也是,他并没有给她过任何承诺,甚至清楚、绝情地说过不会带走她。她却一直放不下他,若说李怡琳生命中还有什么人放在心上,就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就这样回长沙找爹娘吗?李氏苦笑道,她绝意要找到他。于是,神武门前大街,每日都出现一个翘首企盼的女人,焦急地从进进出出的宫人、侍卫中试图寻找熟悉的身影。

  李氏吃住都在前门大街太白楼,身上仅有的几十两银子如流水般花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钱花完了,无处可去,夜间只能露宿街头,甚至被几人小流氓抢走了随身行李。幸好被茶摊老板娘看到,愿意收容她,让她做些洗碗清洁的工作,夜晚宿在茶铺几张拼起来的长桌上。

  一个月后,她两手空空,蓬头垢面又来到神武门前,泪水从焦灼的双瞳中默默地流出,却浇熄不了她内心的急燥。由于茶摊事忙,她已不能天天来神武门等待,只能隔三差五来看看。她抚着已轻微隆起的肚子,怀着胤的孩子,却在这等待一个好似梦中才出现的男人。

  话说四贝勒府,亦蕊正与凝秋灯下埋头算账。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看着这每月不住向上窜的花销,亦蕊的眉头都皱出了细纹。她将账本一推,堵气道:“不算了,不算了,算来算去,都是不够。”

  彩娟笑着给她斟了杯茶,说:“小姐,消消气。”

  亦蕊扁嘴说:“你看这几个月下来,每月的花销不得在五百两以上啊,上月更是近八百两。贝勒爷岁俸银岁俸银只有两千五百两,禄米两千五百斛,就算加上些封赏,也不够败的。”

  凝秋笑道:“福晋,要不怎么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

  亦蕊说:“你看两百多张嘴等着吃饭,上次太子来府吃顿饭,就花了三十多两,喏喏……”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账薄上说:“你看,这鸽子蛋也要一两一个,合着当我吃了八百个鸽子蛋?”

  凝秋、彩娟笑得直捂肚子。

  亦蕊托着腮说:“不成,这样花钱如流水下去,坐吃山空。”

  彩娟擦着眼眶里笑出的泪水说:“奴婢还没见过小姐为钱愁呢?”

  亦蕊立直腰干,正经地说:“那不一样,我得替贝勒爷看着家。”

  彩娟调皮地行了礼,唱道:“是,福晋!”要知彩娟是亦蕊的娘家丫头,从来都是称她为小姐,这声福晋,可让亦蕊羞红了脸。

  凝秋笑道:“福晋说的对,是该开源节流着。赵管事办事有条不紊,但这花钱却有些粗枝大叶。我们一起看看,哪些地方能省则省,总之,不能让贝勒爷为此烦恼。”

  亦蕊白一眼彩娟,说:“凝秋说的才是正理,我们再看看。”

  彩娟笑道:“奴婢一看书就头晕,还是给小姐沏壶好茶,做点点心去。”

  亦蕊、凝秋重新拿起这三个月账簿,细细查阅。

  “咦?”亦蕊说,“凝秋,你来看。五月七日,鹤年堂,购长白山一等人参一斤,一百两三十二两。这里四月二十四日,鹤年堂,购长白山一等人参八两,一百八十四两。切不说同一家采购的半斤人参比一斤一参还贵,就说这十五日内,买两次人参也不对啊。”

  凝秋点点头,说:“福晋你看,府内祠堂的苏拉已有两名,上月又请了四名。小小一个家庙,平日就负责洒扫内外,每逢农历初一、十五要摆供上香外,逢年过节及忌辰祭祖祀神。怎会用得六名苏拉?且这四人中,有三人是扬州人氏,奴婢记得,赵管事也是扬州人。”

  两人细细盘点,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亦蕊不禁怒极,一拍桌子,说:“这赵明,不知暗藏私吞了多少好处,真当四贝勒府是他的家聚宝盆了!”

  凝秋也愤愤不平道:“看他平常老实得很,怎么私底下如此腐败!”

  亦蕊拍拍腿,说:“看来,我这个清闲福晋是做不成了!”

  第二日,正卯时分,亦蕊端庄地坐在福熙楼上首。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赵明匆忙赶来,恭顺又讨好地说:“福晋这么早传奴才有何事?”

  亦蕊笑道:“早吗?影响赵管家休息了吗?”

  赵明赔笑道:“不早不早,奴才随时听候福晋吩咐?”

  亦蕊说:“那就好。以后每日这个时辰,到福熙楼听候安排。”

  赵明是内务府分派到府中管理官,居四品顶戴,平日在管事处听听各处事事务的回报,配合主子们筹谋重要的接待事宜,常借采购等事与商贩喝喝茶、聊聊天,时间既容易打发又逍遥。见得亦蕊如此安排,稳重老练的他也不禁脸上抽搐了一下,但嘴里仍附声道:“是,福晋。”

  “嗯!”亦蕊满意地点点头,说,“对了,过几日是我娘家阿哥生日。我看最近你进了两批长白山一等人参,拿上来我瞅瞅,若合用,送去就是了。”

  赵明一楞,那人参实际上是买了两次,一次他送给了提拔他进四贝勒府的内务府总管,另一次他只买了些人参切片充充样子,而一半的银子却进了自己的腰包。现在,亦蕊要看人参,总不能将那些切片拿出来充数啊!想到此,赵明的额上不由沁出细细的汗珠。他硬着头皮说:“那两枝人参都是一等参,奴才这就帮福晋送去府上便是了。奴才办事,福晋大可放心。奴才这就去……”说罢,便想溜。

  亦蕊喝道:“慢,赵明!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一等参?”

  赵明抬头一看,凝秋正拿出个杉木匣,上面刻着“鹤年堂”的字样。赵明腿一软,便跪下了。

  第56章 清廉躬亲以治家

  亦蕊讥讽道:“就这些碎渣子,是一等参?赵明,你是眼花了,还是心里花花了?”

  赵明捶胸道:“福晋明鉴,我家中老母病危,需要人参吊命。老奴清贫,却又不忍见她命悬一线,不得已只得私下取了府中的人参。以为待发了月银可以慢慢补上,没想却被福晋发现了。”

  亦蕊没想到事情如此,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是实情,疑惑地看着赵明。

  赵明老泪纵横,说:“福晋不信,可以问问奴才们。老奴缺钱,甚至和他们借过银子,但无奈奴才们就几个体己钱,命贱如斯啊!”

  福熙楼四角站着的奴才齐声跪下,道:“奴才可以作证,确有其事。”

  亦蕊和凝秋对视一眼,心中纳闷,道:“谅你孝心一片,此事就作罢了。借去的人参就当是赏你前段时间劳苦有嘉,不用还了。但府中近来请人,怎么大半是来自江浙?”

  赵明说:“福晋有所不知,这几年江浙一带水灾严重,老家无法谋生,纷纷外出劳务。的确有几个老奴的同乡,若不收留,只有死路一条。恰巧府中需要人手,老奴先安排他们做些轻易的、工钱少的活计,上了手后,再作安排。”

  赵明一席话,合情合理,好似吃准了亦蕊的善良。

  亦蕊咬咬嘴唇,说:“府中花销太大,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看,请太子一顿饭要三十几两,请十三阿哥吃饭要二十几两,买了一堆绸缎、补yào都不知用到哪去,还有这轿夫八人,花匠儿二十人,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赵明解释道:“这宴请的菜肴是福晋定的,奴才照单采购,若调了单子,就怕福晋说奴才办事不力了。福晋倾城国色,小格格小阿哥更是长身体的时候,裁衣制服是缺不了的。补yào方面,奴才不敢怠慢,四贝勒cāo劳国事补气滋养,福晋养颜补血,都缺不了,否则德妃娘娘定会怪罪。别家王府都是这个排场,若奴才省着花钱,怕遭人笑话了。”

  亦蕊气得脸都红了,但却一句也顶不住来,只得说:“先这样吧,你明日此事再来,本福晋有事安排。”

  摒退了一屋的奴才,只剩下亦蕊、凝秋、彩娟三人,凝秋不甘地说:“这个赵明,什么话都被他说了,真是只老狐狸。”

  彩娟应合道:“奴婢看,赵管家是知道福晋慈悲,再这样下去,四贝勒府要替他赵家全家养老送终了。”

  亦蕊皱眉道:“若他是个忠心办事的,养他全家也是应该的。”

  凝秋说:“福晋,要不要我们找出证据来治他的罪。”

  亦蕊眼里发出异样的光,说:“不用,就算走了个赵明,还可能来一个赵明,就不能指望着一个四品管家能管好四贝勒府。”

  次日,已过了辰时,赵明方姗姗来迟,亦蕊正在用早膳,彩娟正yù递过一方湿巾,被凝秋拦住了。凝秋说:“赵管家,福晋正在用膳,请您在福熙楼前稍等。”

  赵明只得站了出去,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直到近午时分,才又被唤进去。

  赵明掸掸袍角,虚弱的腿微弯,打了个千,道:“福晋万福金安!”

  亦蕊也不叫起,仍专注地翻着手中的簿子,直待赵明单膝跪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恍然大悟般说:“赵管家怎么还跪着,请身吧!来人啦,赐座!”

  赵明勉力撑着腿站了进来,虽略有恼怒,但毕竟福晋是主子,他也不敢违拗,虚笑着坐了下来。谁知屁股还没沾到椅面,只听凝秋一声娇叱:“赵明,你好大胆。福晋让你卯时来,你却辰时到,还不知罪吗?”

  赵明见凝秋怒目圆睁,而亦蕊面无表情地随意翻着簿子,只得双膝跪下了,正待解释。

  亦蕊chā话道:“凝秋,别这么说,赵管家毕竟是内务府派来的,怎么说也要给几分薄面不是?只是本福晋奇怪了,你原只是个八品典仪御侍,怎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为四品贝勒府大管家的?”

  赵明没想亦蕊会查自己的底细,他已四十有余,自幼身子较孱弱,好在脑子灵活,几乎是散尽家财,东托西求才求到四贝勒府管家这个差事。他低头道:“或许是内务府觉得老奴恪尽职守、做事稳妥吧!”

  亦蕊笑得前翻后仰,道:“你是说,你本份喽!”

  赵明咬着牙,不语。

  亦蕊说:“你若本份,就不会做出这捐官一事,你可知四贝勒最恨贪污腐败,若知此事,你觉得你这个大管家能做得安稳么?”

  赵明听出她话里有商量的成份,连连磕头道:“求福晋饶恕。老奴……”他眼珠一转,说:“老奴家中还有久病老母要赡养,这才捐了官,希望月饷多一些,方能尽孝啊!”

  亦蕊嘲笑道:“昨日你要说这话,我还为你感动。你双亲早已于三年前离世,现有一继母,你待她猪狗不如,天天露宿街头,你会拿人参给她吃?你上月新纳的小妾,还算有几分姿色吧!”

  赵明无言以对,他自从掌管四贝勒府,从打点开始迄今,捞了不少油水,早已抵掉捐官所花的银子,现却小有存余。赵明哀求道:“福晋,是奴才的错,您可怜我家里拖家带口的,别赶奴才走啊!”

  亦蕊冷笑道:“不敢你走,也可以。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赵明连声答应。

  亦蕊朗声说:“第一,你先把你继母带回家中,好生奉养;第二,三日内,将府中事务无巨细,一一向我禀明;第三,每日卯时让每处的掌事都到福熙楼候着听令;第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采购物品中克扣了银子,以后所有的花销必须先通过我;第五,仅有下人的花名册不够,将他们的职务、籍贯、能力挨个记录下来,这件事,凝秋会与你一起办理。这个月内,让所有的下人一一来见我,能力不足,或空置的就打发出府中,改长工为短工便是。最后,若让我知道你再有事隐瞒,别说管家职位保不住,我看,是你的脑袋保不住了!”

  赵明连连称是,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刚一退下,彩娟借沏茶的机会,在亦蕊耳边私语:“小姐,你好威风呢!真有福晋的风范,简直就像,像皇后一样……”

  “你这丫头,嘴无遮拦。”亦蕊轻轻摔打她,说,“以后可不敢再说这话了。”

  彩娟笑道:“这可没枉费彩娟昨日跑回乌拉那拉府,求老爷帮着打听消息,福晋要怎么赏奴才?”

  亦蕊拣起几上的五仁乌饭糕,塞在彩娟嘴里,笑道:“赏你闭上嘴!”

  彩娟嘴里咬着香甜软糯的乌饭糕,艰难地说:“牙齿舌头都粘上了,这会谢不了赏了!”

  亦蕊与凝秋见她那副滑稽可笑的样子,不由又各执起一块糕点,向她嘴里塞去。顿时,三人打打闹闹,乱作一团,全然没了刚才严肃的气氛。

  赵明虽中饱私囊,但做事的确有条有理,在他的帮助下,亦蕊也逐渐摸索着治家之道。贝勒府的花销从每月近八百两银减到了四百两左右,亦蕊虽仍不甘心,但已减无可减。

  这日,云雁来汇报茗曦近况,据说近日茗曦常去看看宋氏,二人关系大有好转。亦蕊心下高兴,宋氏自搬到四贝勒府中,几乎足不出户,念佛求经。自己因府上事务缠身,也不能常去看。若宋氏肯接受茗曦相伴,定会开怀许多。

  云雁虽被安排照顾茗曦,但与亦蕊、凝秋等人感情不减,又说了好阵子话。云雁吱吱唔唔地说:“福晋,有件事,云雁不知该怎么说……”

  亦蕊笑道:“但说无妨,是不是想出府嫁人啦!”

  云雁羞赦道:“才不是呢?是正事。昨日,茗曦格格趁着奴婢不注意时,私下探望李福晋,当奴婢绿绮轩找到她时,发现茗曦格格正在门口默默地流泪,口里直喃喃着什么额娘不要她了。奴婢当时也没多想,就带茗曦格格回去了。奴婢心里实在担心,不知道李福晋会不会伤害格格,特来禀告福晋。”

  “她敢!”亦蕊怒道,“这就去绿绮轩,看看这贱人还有什么手段!”

  绿绮轩,人去楼空,几缕蛛网点缀着灰蒙蒙的屋柱,地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土。

  亦蕊瞠目结舌,绿绮轩的三四个奴才跪了一地,凝秋正在审问着。

  赵明匆匆赶来,来不及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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