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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户。到了门前,叫了一声:“夏叔在家么?”只见一个老妪,开门问道:“你是那的?”德喜道:“我是萧墙街谭宅的人,问夏叔一句话。”老妪道:“这四五天,他何尝到家吊个影儿。家中米没米,柴没柴,不知他上那去了。”只听院里,像是少fù声音,说道:“叫他去汤驴的锅口上问信去。”老妪道:“不怕人家笑话。”关门回去了。

  卷:  德喜只得回来,回复主母。王氏一发着急,又叫双庆儿去曲米街舅爷家寻去。去了一晌,王隆吉也跟的来,见了姑娘说道:“表弟上那里去了?我叫往盛宅去问,双庆说,昨日在盛宅问过,不在那里。何不去夏大哥那里去问一声?”王氏道:“问的才回来。他娘说,他的儿子也不见了四五天。”隆吉道:“姑娘,这就放心罢。必定是夏大哥引的在谁家闲玩,人家知道是萧墙街谭宅,再没有个不敬的理。不用说,是留住了。若是夏大哥在家时,我就替姑娘着急,他既不在家,再也不妨事。”王氏听侄儿说的话,心里略放下些。便说道:“你兄弟们一路神,你就去替我寻一寻。”隆吉道:“我爹发的货来,不久我爹也回家来。双庆儿适才也见,门口有三四辆车,等我收货。一听说表弟不见,我慌了,紧着跑的来问。只说夏大哥也没在家,管情表弟不见不了。我回去罢,姑娘只管放心。”隆吉辞了姑娘回去。

  卷:  王氏也有七分猜着,是夏逢若引的去了。争乃等了一天,又坐了一个深黄昏,不见回来,依旧急将起来。却又怕鬼,极早叫冰梅拴了楼门睡。又睡不着,心里只是胡盘算:或者饮水掉在井里;或者过桥挤下河去;或者年纪还轻,被贼人拐带去;或者衣服颇好,被抄化脱剥了。。直到五更时,心思疲乏,方且睡着。一会醒来,依旧是这个盘算。正是:

  卷:  个个爹娘此个心,儿行寸步思千寻。

  卷:  游人若念倚闾意,世上几无客子吟。

  卷:  到了次日,王氏极早起来,叫德喜儿道:“你去娄先生家问问去。”德喜儿道:“他不去。”王氏道:“一时街头撞着先生,或是师兄邀到他家,也是不敢定的。”德喜道:“去也不能住这两三天。”王氏道:“只管去问问,走不大你的脚,休要发懒。”德喜少不得上北门来。过了半日回来,说道:“娄师爷家里没有。我去了娄师爷正惹气,相公在院里跪着哩。”

  卷:  王氏道:“儿子进学膺秀才,还惹什么气,叫跪着么?你没听是为啥呢?”德喜道:“我不知道。只听师爷嚷的说:‘你就不该与他拱手!’我只听这一句,不知是为啥。”王氏道:“罢了。大相公没在他家么?”德喜道:“那里有个影儿。”王氏没法,只得又听其自然。

  卷:  到了日将晚时,绍闻挨挨擦擦、没意没思的上的楼来。王氏见了,如获珍宝一般,说道:“我的孩子,你上那里去了,好不寻你哩。”绍闻道:“娄先生那”只说得四个字,王氏道:“德喜儿才从北门找寻你回来。”绍闻又道:“王中呢?”

  卷:  王氏道:“病又劳复了,在屋里哼哩。”

  卷:  绍闻起身,一直便向前院来。开了大门,引一个大黑麻汉子到账房。开内房上锁,叫那人搬钱往外运。这王氏早已跟到前院,看见问道:“那是做什么?”绍闻道:“是水巷张大哥要借八十串钱,我承许下了。如今使辆小车子来推。”王氏道:“我不信。咱还没一个钱使,为甚的借与人家七八十串?我不依这事。”绍闻道:“我承许下了,同的夏大哥。不过十天就还咱哩。”王氏道:“我不管你承许不承许,我不依这事。”

  卷:  便去账房杜门一拦。绍闻道:“娘你过去,这是什么规矩?”

  卷:  王氏道:“规矩不规矩,我不叫搬这钱。”绍闻明知张绳祖在大门外看着车子,验收运钱,心中大加发急。那运钱的黑汉,正是张绳祖的鹰犬,专管着讨赌博账,敢打敢要,绰号儿叫做“假李逵”。便说道:“姓谭的,你既当不的家,就不该叫俺推车子来。为什么孩子老婆一齐上?俺就走,明日你亲自送去罢。”绍闻发急,扯住母亲厉声道:“你回去罢。这是啥光景,不怕人家笑话?”王氏道:“我活着,还由不的你哩!”绍闻强口道:“由的我了!到明日我还把房产地土白送了人,也没人把我怎的!”王氏气急了,硬挡住门,说:“我看今日谁敢搬钱从我这里过!”假李逵冷笑了一声,只管抱着钱,口中唱着数目,说二十五串,三十串,往外硬闯。王氏看见没有解救,只得躲开身子回去,上的楼来,皇天爷娘一场大哭。

  卷:  这绍闻打发完八十串钱,张家推车走了。上住大门,只在客厅院,不敢回来。徘徊一回,踉踉跄跄上的楼来。说道:“着实不好!着实不好!我就死罢!”把头往墙上一歪,歪在地下,直不言语。王氏大慌,住了哭声。抱住绍闻的头,叫道:“小福儿,那钱不值什么,快休要吓我!我的乖孩子呀,快休吓我!”那冰梅也顾不得身上不便,急去厨下,泡的姜茶来灌。

  卷:  这绍闻听的明白,咬住牙关,一口茶也不下咽。王氏哭了道:“我的儿呀,你吓死了我。我再依靠谁哩!”赵大儿用箸劈开牙关,灌下一口辣茶,绍闻方才哼了两声。迟了一会,把手摆了一摆,说道:“你休急我。”王氏问道:“我哩孩子,你心里明白么?”绍闻点了点头。扶的坐起来,方才把眼一闪,气息奄奄的道:“扶我内间床上睡去。”果然赵大儿、冰梅搀着,王氏早拂床安枕,打发儿子睡讫。灯里满注上油,壶内预烹上茶,面叶、豆花、炒米、莲粉、参汤儿都预备停当,候儿子醒了,好用。

  卷:  那绍闻睡了半夜,平旦已复。灯光之下,看见母亲眼睛珠儿,单单望着自己。良心发现,暗暗的道:“好夏鼎,你害的我好狠也!”这正是:

  卷:  自古曾传夜气良,鸡声唱晓渐回阳;

  卷:  天心徐逗滋萌蘖,依旧牛山木又昌。

  第二十六回 对仆人誓志永改过 诱盟友暗计再分肥

  且说谭绍闻五更鼓一点平旦之气上来,口中不言,心内想道:“我谭家也是书香世家,我自幼也曾背诵过《五经》,为甚的到那破落乡宦之家,做出那种种不肖之事,还同着人抢白母亲,葬送家财?母亲孀居,怜念娇生之子,半夜不曾合眼,百般抚摩”又想起父亲临终之时,亲口嘱咐“用心读书,亲近正人”的话:“我今年已十八九岁,难说一点人事不省么?”心上好痛,不觉的双泪并流,哭个不祝一把手扯住母亲的手,叫了一声:“娘,我再不敢了!”王氏道:“你心里想吃什么,厨下我留着火哩。他们不中用,我与你做去。”这绍闻听得母亲这个话,真正痛入骨髓,恨不的自己把自己一刀杀了,哭道:“娘,我算不的一个人了。”王氏道:“自己孩子,没啥意思。谁家牛犊不抵母,谁家儿子不恼娘。你只好好的,那七八十串钱值什么。你那气xìng也太大,再休吓我。”这谭绍闻越发哭的连一句话儿也答不出来。

  卷:  冰梅醒了,不待吩咐,到厨下煮了一壶滚水,烫了一碗莲粉,捧与绍闻。绍闻问:“天有多大时候了?”王氏道:“窗纸是灯照着,天已大明。”绍闻道:“我要去看王中去。”王氏道:“他是出汗的病,怕染着你。”绍闻道:“我不怕。这王中是咱家一个好家人。他如此时不病,我断然没有这事。我要去问他病去。”王氏道:“那病染人。你既要去,到饭时去。你吃些饭儿,再吃两盅酒儿,叫大儿把他叫出来。他就不能出来,叫他把屋里洒上烧酒,薰上苍术艾叶,你略坐坐就出来。依我说,一个家人就是好,也犯不着主人家到他屋里看他。他也担不起。”绍闻道:“就依娘说,饭时看他罢。”

  卷:  少时,赵大儿起来,王氏把这话对说。赵大儿回房,把大相公要来看病的话述于王中,王中心内暗道:“这也大奇。想是在外边弄出什么事来,心内没了主意,急来商量话说,也是有的。”因向赵大儿道:“你发落我起去,扶我到东楼下,请大相公说话。我这病会染人,不可叫大相公到这屋里来。”赵大儿道:“怕你不能动移。”王中道:“毕竟轻似从前那一番儿,走几步儿不防事。”赵大儿果然扶持丈夫起来,吃了些须东西,拄上伞柄,搀着到楼院。王中说道:“请相公到楼下说话。”

  卷:  绍闻听见王中声音,便出来,赵大儿已搀进东楼去了。绍闻进的东楼,说道:“王中,你坐下。”王中道:“把个破褥子放在地下,我着罢。大相公坐远些。”绍闻坐下道:“王中,你竟是瘦的这个样儿。”王中哼哼的说道:“有二十多天没见相公,相公要说什么?”绍闻道:“话儿太长,怕劳着你,我只截近说了罢。我一向干的不成事,也惹你心里不喜欢。我如今要遵你大爷临终的话,‘用心读书,亲近正人’八个字。你当日同在跟前听着。我今日同你立一个证见。我一心要改悔前非,向正经路上走。我如后话不照前言,且休说我再不见你,连赵大姐,我也见不的。”王中强起半截身子,说道:“相公呀,若还记的我爷临不在时嘱咐的那话,咱家就该好了。”话未及完,王氏恐怕疫症传染,站在门外说道:“你出来罢,王中也当不的再劳碌了。不过你改志就罢。”王中道:“大nǎinǎi说的是。”绍闻只得出来。”王氏扯到楼上,又叫吃了两三盅酒。

  卷:  王中又歇了一会,赵大儿搀回去了。王中口中不住的谢天谢地。从来人身上病好治,心病难医。王中一听说少主人自己立心改志,这心中如抽了一根大梁一般,况且本来出过透汗,不过三五日就渐渐好来。到十天以后,一发如常。再加之病后善饭,又比前日胖大些。这绍闻一连半月,也没出门。夏逢若也来寻了几回,只推有病不见面。真个是过而能改,复于无过。

  卷:  一日,王中到楼门前说道:“大相公半月没有出门,每日闲坐着没个事体,也不是个常法。总是读书是头一件事。读书须要从师。毕竟如今商量从先生的事体才好。但如今请先生,也将近冬天了,到了来年,再上紧打算这宗大事。大相公何不每日到后书房中静坐看书哩?”绍闻道:“后书房原叫戏子们董坏了,还得蔡湘着实打扫打扫。”

  卷:  王中因去碧草轩一看,只见放着戏箱、戏筒,心里厌恶之极。便请绍闻也到轩上,商量安chā箱筒的话。绍闻到轩上,对王中也觉着实惭傀。王中道:“人家这东西,怎么安置他?”

  卷:  绍闻想了一想道:“罢了,叫人抬在侯先生住的那所空房子里罢。等那姓茅的来,他还欠咱借账粮饭钱二百多银子哩,他还了咱,叫他抬的去。”王中道:“宁可舍了这二百两银,断乎不叫这东西在咱家里放。”绍闻道:“这箱子里虽不曾见,他说还有千数银子的衣裳在内边。久后‘要得不厮赖,只要原物在’,还怕放在空房子里,万一人偷了他的,却也不是耍的。明日寻个人住在那里,替他看守。大约不久茅家自搬的去。”

  卷:  这王中叫宋禄、邓祥、德喜、双庆帮着蔡湘,整整的搬运扫除了一天,方才把屋里院内,略清了些眉眼。又叫泥水匠、裱褙匠垩墙糊窗,方才可以进去的人。这绍闻果然抱旧日所读书本,上轩里翻阅。

  卷:  忽蔡湘说道:“有一个皮匠,新来的,要赁放箱筒那处房子哩。他只住两间,要赁与他时,他情愿一年出三千钱。家中要叫他做活,他情愿伺候。若咱家用房子时,不拘何时,只对他说一声,他就走。如今现放着戏箱,得一家子人看着也放心。”

  卷:  这原是蔡湘在街上收拾旧鞋,两个说起闲话。皮匠要赁房子,蔡湘说:“我主人就有两间房子。”那皮匠就不要工钱。所以蔡湘回来,在少主人面前极力撺掇。绍闻道:“却也不在钱之多少,叫他看那院子却要紧。王中没在家,等他乡里回来再商量罢。我如今读书哩,这些小事我不管。只要人妥当,那戏箱托得住才好。”蔡湘道:“做小生意的人,自是妥当的。王中现今没在家。乡里佃户田家,他的大儿死了,没人做活,情愿丢地。王中安chā佃户,清算租欠,也得好几天哩。”绍闻道:“你就叫那皮匠写一张赁约,寻个保人,就与他祝”次日,那皮匠果然拿了一纸赁契,名字叫高鹏飞,寻了个保人,来碧草轩来。绍闻说:“保人我不认的。”蔡湘道:“我认的,是南门宋家店当槽的秦小宇。”绍闻接了赁约,把房子承许下,其实蔡湘何尝认的秦小宇,只因自己撺掇的这宗事,恐怕不成,所以听声顺口说认的。这也不在话下。

  卷:  却说绍闻独坐三五日,渐渐觉的闷了。日晚将归,忽然夏逢若到了轩中,开口便说道:“病是好了?我来过几次,只是不出来。又不干我的事,是红玉托我与你寄个信儿。我对他说去了两三次,只是说有病,不得见他。那娃子一发哭将起来,叫我替他捎了一条汗巾儿。递与你,我就别的没事。”因把袖子内汗巾儿丢与绍闻,说道:“我走罢。”绍闻接了汗巾,一手拉住逢若道:“你休走哩。委实我身子不好了几天。”逢若道:“你不好不不好,对我说做啥哩?我又不是医生。我只把信给贤弟捎到,随你两个怎么罢。”绍闻道:“我如今也想着去,只是不敢去。前日家中好吵闹哩,叫我也没法子。”

  卷:  原来夏逢若前日与张绳祖分了绍闻的肥,正好引诱他渐入佳境,不料谭绍闻远扬不至。这张绳祖因与夏逢若商量道:“谭家这宗好钱,不翻身,不撒赖,如何再不来了?”因想起招致绍闻法子,向红玉夺了一条汗巾子,来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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