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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 旧疾复发惊湄音

  过了几日,百里君离写了几个字让我挑,我扫了扫桌上“淑”、“德”、“惠”、“贤”这四个字,“这……是要给我升位分?”

  他点点头:“是要将你们三个的位分都升一升。”

  我划了划纸上的字,笑道:“之前两王一党不是骂我狐媚惑主吗?旭王当时写的劝谏君王的那奏折我可还看过,当真是洋洋洒洒,文笔斐然,看得我都觉得自己当真是妲己再世了。”

  手指在“德”字上一停,我抬头冲百里君离粲然一笑:“那这次便要“德”这个封号吧!苏、德、妃,果然很好听。”

  于是当日苏德妃、林惠妃、刘充容的册封仪式便匆忙准备起来。同时,百里君离命人将百里昶的一切所用物品搬到了含冰殿,从今往后,晖王寄于惠妃名下抚养。

  册封后的两日思瑾却来寻我,竟是想让我陪她去趟秋岚院。她道:“毕竟是她的孩子,总要知会一声。”

  傍晚的霞光下,我与思瑾结伴而行,思瑾望望前路,低眉浅笑:“秋岚院附近有条小道,两旁种了几棵合欢树,这个时候花开的最是粉嫩,绒绒的像一团团绯色云彩。阿照,我们从那条小道上走可好?”

  我挑了挑眉头:“当然好,合欢花的香气甚美。”

  那几棵合欢树位于小道的拐角处,秋岚院的墙角便掩映在其中。思瑾的步子慢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笑道:“‘脉脉抽丹,纤纤铺翠,风韵由天定。’我现在倒有些想在自己的园子中种一棵了……”她的声音忽然变了调:“阿照!那是……”她抓紧了我的手,抬起的右手颤抖着指向墙头:“是晖王!”

  伴着她颤抖尾音的是孩童的惨叫声,一个孩子从墙头上滚落下来。

  思瑾顾不上再说其他,慌忙松开我的手跑了过去,我和青九、思荷也连忙跟上。

  思瑾扶起百里昶,这孩子额上渗出血来,已经双目紧闭,昏厥过去。她慌慌张张地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尘土,不停叫道:“晖王?晖王?”

  我伸手探了探百里昶的鼻息,放下心来,止住她:“思瑾,无事,他只是昏迷。来人,将晖王抱到章华殿,宣御医。”

  思瑾牢牢跟在被抱起的百里昶身侧,我抬眼望望她焦急的神色,放慢脚步低声对青九道:“青九,你将这秋岚院门口守卫叫来,但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我高高端坐着,将一盏茶摔到了地上,跪在地上的两名秋岚院守卫瑟瑟发抖:“德妃娘娘……”

  “哼,”我冷笑一声,“你们好大胆量!竟敢私自拦着晖王不让他进秋岚院!”

  “娘娘……”一名侍卫辨道:“郑氏是废妃,奴才们乃遵旨办事,并无不妥之处。”

  “圣旨上只说将郑氏囚禁秋岚院,可并未说不许晖王去见她,你们逆旨行事,酿此大祸,其罪当诛。”我眯了眯眼,“来人,将他们拖出去杖毙!”

  “娘娘,”另一名侍卫见状连忙道:“是充容娘娘说,不能让这屋里的罪妃见到晖王,让属下拦着他。”

  我手心一紧,又缓缓松开。昂首向青九示意了下,冷冷朝她们道:“若想活命,自请三十杖刑责,拿着这些钱离宫,此后之事无需再管。”

  过了一会儿,思瑾忧心忡忡地从西暖阁中出来,我连忙迎上去:“晖王的伤情如何?”

  思瑾道:“额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倒没什么,是皮外伤,只是他那右边腕骨骨折,恐怕要将养好一阵子了。御医说幸好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晚些,血脉凝塞,恐怕会落下残疾。”

  说到这思瑾有些愤恨:“晖王说是那守卫二人几次三番拦着他不愿放他进去看母妃,他才铤而走险想要翻墙进入。”

  “我已审问了那两名守卫,”我皱起眉头:“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是郑容与这几日生病,守卫怕过了病气给晖王,便请他改日再来,他们一时没有解释清楚晖王殿下又念母心切才……我已将此二人各自责打三十,逐出宫去。这么看来,反倒是处罚的清了。”

  思瑾长舒一口气:“幸而晖王殿下没有出什么大事,责打一番逐出宫去也算是足够的责罚了。”

  我皱皱眉:“晖王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能如此失责,让晖王一人出来乱跑?”

  思瑾摇了摇头:“我问了晖王,他说是他自己偷跑出来的,求我千万不要惩罚他们。”

  我看着她疲惫的神色,温声道:“思瑾,你照料晖王也累了,就先回殿休息吧。待晖王在章华殿将养几日伤情好转,我再将他送回你那去。晖王受伤的事我也会尽快禀报陛下与皇后。”思瑾点点头,倦声道:“那便麻烦你了阿照。”

  送走思瑾,我入殿去看百里昶,他乖乖躺在床上,大约是因为痛楚,一手托住了右腕,见到我乖乖喊道:“德母妃。”

  我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昶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百里昶立刻皱起小鼻头,可怜巴巴道:“痛……”

  我叹口气,把他小心抱在怀里,“德母妃给你请个神医来帮你看看好不好?她会让痛痛赶快飞走。”怀中的百里昶眼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德母妃。”

  我冲他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尖,转头对苍雨道:“传信到苏城,请林萱过来。”

  怀里的衣襟被拽紧,低下头是百里昶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德母妃,他们为什么不让我见母妃呢,我想见母妃……我想母妃……哇啊哇……”

  眼见他的金豆豆噼里啪啦掉下来,我顿时头大如斗,手忙脚乱地哄着他:“昶儿不哭昶儿不哭啊,等你病好了,我让惠母妃带你过去看母妃……”

  百里昶的哭声一顿,湿漉漉的眼睛中迸发出惊喜,小身体也开始在我怀里兴奋地扭起来……

  ……我败给他了。

  过了几日,百里昶的伤好了很多,已经可以挂着手臂在章华殿跑跑跳跳。

  小孩子是种很有趣的生物,像是有取之不穷的精力和用之不竭的想象力供他们挥霍。用完了晚膳,我倚在榻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和念念在殿中撒欢。

  百里君离处理完了政务,也大步迈进殿来,一把抱起百里昶转了好几个圈。我连忙下榻迎上去,百里君离一手抱着百里昶一手扶起我,笑道:“不必多礼。”

  百里君离抱着小家伙坐下,看到我桌上放着的一本《诗经》,吃了一惊,“你这是……拿来教昶儿的?”

  “嗯,”我还没说话,百里昶便昂起头,自豪道:“德母妃今天教我读《子衿》,我已经可以背下来了!”说完,他从百里君离膝上跳下来,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开始背诵:“青青子衿……”。

  百里君离抬头,与我相视一笑。

  百里昶背完,被百里君离再度抱起大加赞赏了一番,他忽然巴在他肩头,小声道:“父皇,我想念母妃,你把他接回来好不好?”

  百里君离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动作僵硬地将百里昶轻轻放在了地上。

  “来人,将、晖王,”他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连背影也略有些微微发颤,“送到含冰殿。”

  百里昶呆呆地仰头看着他,脸上露出惊吓的表情,却见陈奇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他抱出去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朝百里君离那走了几步。

  “咣铛”,百里君离急促而踉跄地退了两步,带倒了花瓶。我下意识地伸手过去,被他一把抓住,我看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背,骇然抬头:“君离,你怎么了?”

  百里君离一声不吭,闭上眼倒了下去。

  我被他带倒在地上,连忙竭力抱起他的上身,“快,传御医!传御医!”

  “娘娘,不能叫御医。”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起,莫循不知何时进来,一个箭步走上前来阻止我。他看了一眼身后紧随而入的陈奇,陈奇立刻肃然点头:“奴才会立刻把杜大人找来的。”

  我看着紧闭双目的百里君离,心乱如麻,回想了一下,“林萱还在长安城内未走,杜蘅应该是和她在一起的,让他快来,让他快来……”

  陈奇道:“娘娘您不要着急,杜大人很快就会到的。这几天他是不会走远的。”

  我擦着百里君离额上豆大的汗珠,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牙关紧咬,触手也是冰一样的寒冷,过了一会儿却又转化成了火烧一般的灼热,双颊也透出异样的嫣红。

  这半个时辰中,他的体温便这样来回转换,让我心惊胆战,一刻不敢放松。我疲惫地将换下的帕子扔到铜盆中,怔怔地靠上床头,“本宫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陈奇,你告诉本宫,君离这到底所患何疾?”

  陈奇觑了一眼旁边抱臂而立的莫循,道:“娘娘,这个……还是等杜大人到了再详细与您说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莫循忽然脸色难看地开口:“陛下这是旧疾,可这一次好似格外严重……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荀王那边虎视眈眈,眼看就要压不住了,实在是……”

  “统领,杜大人到了!”

  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松,莫循放下手臂,只见杜蘅背着药箱,大步而入。

  他二话不说,直接冲到了百里君离的床头,刷拉拉展开药箱中的一个布包,只见那里面装着的是一排排大小不等、粗细不同的银针。

  他一把剥开百里君离的上衣,将他整个上身都□□了出来,旋即取出一支长长的银针就要扎上去。

  我眼色一凝,便想要上前阻止他。

  陈奇拉住我,小声道:“娘娘莫要打扰,杜大人是要为陛下针灸以逼出他体内的寒毒,过程可能有些可怕,娘娘若是不习惯,可以先行离去。”

  我镇静下来,摇摇头:“本宫在这看着。”

  百里君离仍未苏醒,他安静地躺着,任长长的银针在他身上摆弄。

  杜蘅一根根扎入,捻动,不时再往百里君离口中塞入一枚药丸。过了一会儿,百里君离的额角、胸前、双臂,甚至十指指尖都被扎上了银针。

  杜蘅抬眼:“莫循,来帮我。”

  莫循点点头,走上前去,抬指便在百里君离胸前封了几处穴道。杜蘅将他扶起,盘腿坐在了他的身后,然后他指尖连点,像是以指尖灌注了内力于其上,几乎将银针完全推入了百里君离背后的肌肤。

  银针没入,百里君离的躯体猛地弹跳了一下,开始大力挣扎,却毫无作用。

  莫循牢牢地摁住了他的手脚。

  他在昏迷中汗如雨下,脸上的表情无比痛苦,四肢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我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君离吐出两口血来,人也软软地躺了下去。杜蘅呼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疲惫地道:“他这次发病比以往要严重的多。”

  “他这样痛苦,难道没有……”我将下唇咬的有些发木,说出话来才发现连声音都有些喑哑。

  “没有。”杜蘅头也不抬地道。

  “那么,”我舔舔唇,着急问他:“他所患何疾?”

  杜蘅一边把银针一根根取下,一边慢条斯理道:“他不是生病,是中毒。这“孤缠”是他十二岁时所中,他中毒之时,他的母后他的舅舅正在大肆揽权,根本无暇顾他,若非师父见到,他便要一个人孤独死去。“孤缠”是一种很厉害的□□,厉害到虽然师父尽力帮他解了毒,但他仍会每个月发作一次寒毒,受一次噬骨灼心之痛,无药可救无医可缓,只能忍受,因为只有在发作之后方能将寒毒拔除。”

  他看我一眼,又道:“他这病发的有规律,故此我总是每月进宫一趟,对外则假称每月为他请一次平安脉罢了。外人虽有时会疑,但他毒未发时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诊治时也守卫的甚严,所以多年来他们也没有发觉。”

  杜蘅收好银针,站起身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将百里君离的手轻轻拢在双手中,“他何时醒来?”

  “明日再来清毒一次,三日之内定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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