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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c相爱

  后来迟立冬时常回想起这个夜晚。

  在那个晚上, 他对夏岳的爱情,再不是因为夏岳先给他了热烈如火的心,他想还给夏岳的,也再不是出于愧疚的包容和退让。

  他希望得到的不是一个和他长相厮守但心里永远有伤痕的夏岳,他希望夏岳从此放下这造成一切不幸源头的爱情,早日从苦楚和纠结中解脱出去, 他希望夏岳的人生从此繁花似锦,再也不必经历苦苦等候和自我挣扎的寒冬。

  只是当时, 他还没有明白, 这个夜晚对夏岳的意义, 也同样重大。

  所以当时他也并不明白, 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 夏岳突然想要亲吻他的意义。

  他以为这个亲吻是一次告别。

  所以他吻得很凶,哭得也很凶。

  夏岳却很淡定,还嘲笑他:“你哭起来真丑。”

  迟立冬:“我知道。”

  夏岳道:“这么丑就不能做我的男神了。”

  迟立冬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随便抹了抹脸,才说:“我本来就不配,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夏岳拍了拍他的肩,说:“我就是把你想得太好了,其实早该知道你就是个人渣。”

  迟立冬道:“对, 我是。”

  夏岳嘲讽说:“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好, 你暗恋的那位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意思,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怂吗?”

  迟立冬没有接这句话。

  夏岳道:“你说我看上你什么, 又怂又渣, 年纪还这么大了。”

  迟立冬自暴自弃道:“就是,有时候你不穿西装,我带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你爸。”

  夏岳笑得低下头去,软软的头发蹭在迟立冬的下巴上,迟立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终究有些不忍,说:“宝宝,我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全都当真。”

  夏岳不笑了,抬头看他,说:“我已经当真了。”

  迟立冬一想,也没什么了,道:“好吧。”

  夏岳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迟立冬看清了他微红的双眼,和早已凌乱的头发,衬衫从领口算起,开了三颗纽扣,白润的胸口半遮半掩,他没有穿鞋袜,顺着黑色裤子包裹的修长双腿看下去,是他赤着的双脚,漂亮的脚趾踩在深色的木地板上。

  窗外月光如银,风从那扇还开着的窗吹进来。此间有风有月,迟立冬的心里却是没有风月的。他只是在想,我的夏岳,怎么生得这样好,他值得世上任何一个男女为他倾倒,他最不幸就是在年少无知时草率地选中了我。

  夏岳红着眼睛,但脸上没有悲伤,他微微笑着,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摊手,说:“迟立冬,我觉得我能放下了。”

  迟立冬以为他决心从此放下这十几年的执念,便道:“我为你高兴。”

  夏岳道:“我也很高兴你不抱抱我吗?以后都没机会了。”

  迟立冬忙上前抱住他。

  夏岳笑了下,说:“别这么用力,腰要断了。”

  迟立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听到他这样的话,也并没有要放松一些的意思。

  夏岳道:“你小心一点,我已经开始记仇了。”

  迟立冬没明白:“嗯?”

  夏岳道:“你说得对,一旦决定放下,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会开心,听到我说以后都没机会再抱我,你是不是很难过?”

  迟立冬道:“是,我太难过了。”

  夏岳:“不够,你让我难过的次数太多了,我要把它们全都还给你。”

  迟立冬道:“好啊。”

  夏岳的呼吸轻快,显然心情是真的好。

  迟立冬没有那么懂,但他也从夏岳的愉快里得到了很大的快慰。

  夏岳碰了碰他,说:“我有点兴奋,想做。”

  迟立冬:“你来?”

  夏岳道:“不要,你来,我一点都不喜欢做1。”

  迟立冬费解道:“那你还来过好几次?”

  夏岳道:“我傻呀,以为你让我上就能显得我在你心里不一样。”

  迟立冬想,本来就是因为你不一样才肯让你上。

  夏岳说:“我现在又不在乎那些了,就想舒服一下,不行吗?”

  做别的迟立冬说不定是真不行,这个哪会不行。

  可是他又很糊涂,说着不在乎了的夏岳,在床上分明是比以前还更粘他的,甚至后来他试着触碰夏岳的底线,夏岳竟也都顺从地做了。

  早上两人回到家里,夏岳去补觉,迟立冬把两人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也上床去睡,刚在夏岳旁边躺下,夏岳便翻身过来抱住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接下来几天,夏岳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地去工作,回来也一切如常,好像那天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是迟立冬依稀能感觉到,他们相处的时候,夏岳不像从前那么紧绷着了,他变得轻松很多,往常总是对迟立冬似有若无的试探,也都没有了。

  也许就像夏岳说得,他不在乎了。

  迟立冬想,这很好,很好。

  他和李唐在俱乐部见了一次面,两人郑重其事地换上散打服,戴好拳套,在拳台上打了一场。

  确切地说,是疏于练习的李唐被迟立冬打了一顿。

  挨过揍的李唐也知道自己仍然理亏,又道歉了八百遍。

  迟立冬道:“我不怪你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李唐:“这话怎么讲?”

  迟立冬道:“说了你也不懂,又得说我矫情。”

  夏岳去年离开他的原因,他已经懂了大半。那时候他嘴上说着爱夏岳,根本也没想过去了解夏岳,他害怕知道他不在夏岳身边那些年,夏岳过得有多糟糕,于是他明明亲眼看过深夜里恸哭的夏岳,却连一个拥抱和安慰都不曾给过,他只会假装看不到,假装没发生,情愿做一只鸵鸟。李唐只是误会并认错了人,而他误会并认错的是夏岳的心,它皎如月光,但他视而不见,还污蔑它沾染了污泥,再若无其事地告诉它的主人,我很大方,我不在乎你摔进过泥里。

  李唐似懂非懂,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现在不觉得你们谈恋爱是矫情了。”

  迟立冬听出些苗头来,道:“有情况啊?”

  李唐竟有些脸红,说:“我有点喜欢连律师。”

  迟立冬:“哪个连律师?”

  李唐道:“就那个。”

  迟立冬:“”

  李唐道:“我那天在医院看见他,一下就认出他就是我的初吻对象,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那个老鹿乱撞”

  话没说完,被迟立冬一拳抽飞,怒骂道:“撞什么撞?以前看到夏岳是不是也撞?早该看出你没安好心了。”

  扑街的李唐冤枉道:“没有!我看见夏岳就没这想法,就是尴尬,真的,嗐,你爱信不信。”

  迟立冬十分怀疑。

  李唐爬起来坐在地上,道:“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对连律师是一见钟情,也不是,算是二见吧,反正就是一看见他就想笑,他干点什么我都觉得心里砰砰砰的。”

  迟立冬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喜欢女人吗?”

  李唐挠挠头,说:“我不喜欢男人,我就是喜欢连律师。”

  迟立冬鄙视道:“这种烂俗台词,晋江小说都不写了,你怎么说出口的?”

  李唐道:“那我就是这么想的还不能说了?我看见你跟你们家夏岳这对基佬,还有那小贾,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看见连律师有那劲儿,我也不知道我是弯还是没弯,反正我特想睡他,想得都要肾亏了。”

  迟立冬:“你省省吧,连律师是直的。”

  李唐道:“未必吧,我这几天可打听得很清楚了,他以前在北京上学的时候特别爱玩,跟男的也玩。”

  迟立冬:“”

  李唐道:“我打算下礼拜去趟香港,就说是去看他弟弟眼睛好没好,要是顺利,捅破窗户纸得了,就算他不跟我好,也不至于拒绝跟我来一发吧?哥们儿还挺帅的呀。”

  “”迟立冬道,“他们兄弟俩已经回香港了吗?”

  李唐奇道:“你不知道吗?连律师说他过来帮夏岳办的事办完了,夏岳这几天应该也要离开北京了。”

  迟立冬大吃一惊。

  当天晚上,夏岳坦坦荡荡地收拾起行李。

  迟立冬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么快吗?就要走了?他给夏岳买的车还没到呢。

  夏岳边叠衣服,边不无遗憾的说:“这次时间来不及了,留到下次吧。”

  迟立冬没和他说买车的事,道:“什么时间来不及?”

  夏岳笑道:“这几天太忙了,都没顾上好好让你伤伤心。”

  迟立冬:“现在就很伤心。”

  夏岳抬眼看他,哂笑一下,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从新西兰飞过来没那么难,我随时会回来的,再回来我就玩个大的,问你怕不怕?”

  迟立冬不怎么怕,但有点不舍,道:“那年年呢?”

  夏岳道:“当然是和我一起走了。”

  迟立冬道:“我想他了,可以过去看他吗?”

  夏岳说:“不可以,凭什么给你看我儿子?”

  迟立冬:“好,不去,不去。”

  夏岳道:“明天下午的飞机。”

  迟立冬:“明天下午?!干嘛这么急?!”

  夏岳道:“夏斯年已经缺课很久了,你是想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吗?”

  迟立冬道:“新西兰又不是应试教育,再说年年他那么聪明,幼儿园教的那些启蒙知识他早就会了。”

  夏岳:“所以呢?”

  迟立冬没话说了。所以呢?他就可以拦着不让夏岳带儿子走吗?

  夏岳道:“想说什么你倒是说,怎么又没胆子了?”

  迟立冬郁闷道:“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

  夏岳挑衅地看他,说:“说不定我这次回去,能在那边给夏斯年找个妈。”

  迟立冬明知道他是故意说这话,还是配合地露出难过的表情。

  夏岳道:“等真找着了,我就带回来,还在北京办婚礼,请你当伴郎怎么样?”

  迟立冬说:“你收拾东西吧,我去陪年年玩一会儿。”

  他起身出去,听到夏岳在他身后笑了几声。

  次日下午,送夏家父子俩去机场,迟夫人也一起去,路上说几句就依依不舍地哭起来,夏斯年也陪着她一起哭,一老一小哭成一团。

  夏岳看不下去,道:“夏斯年,你是男子汉,不可以再哭了。”

  夏斯年抹着泪说:“可是你也经常偷偷躲起来哭的,为什么我不可以?”

  夏岳意味不明地看看迟立冬,说:“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夏斯年说:“那你很优秀,我不可以,我要保留哭的权利。”

  迟夫人被他逗笑了,搂着他,说:“不哭不哭了,都不哭了,等年年放假了再来。”

  到了机场,夏斯年不肯自己走,撒着娇要迟立冬抱。迟立冬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抱着他。

  夏岳和迟夫人落在后面,低声交谈。

  年年搂着迟立冬的脖子,小声说:“妈咪,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爸爸。”

  迟立冬道:“好,不会告诉他的。”

  年年道:“他说我过几个月就能再来北京,但是不让我告诉你。”

  过几个月就是新西兰的寒假了。迟立冬道:“你爸爸总是心软,对我太好。”

  年年道:“他也说你对他很好,你们都好爱对方啊。”

  迟立冬忍不住一笑,既而心里一动,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夏岳。

  这才是相爱么,这原来才是相爱啊。

  在那天晚上以后,他不再恐惧于夏岳会离开他,不再害怕夏岳可能的报复,以前面对夏岳类似的戏弄,他心里的恐惧每次都是十分巨大的,他会跪在夏岳面前一遍一遍的强调自己的真心,祈求夏岳不要再吓唬他,不要再玩弄他。

  而这些恐惧,如今都不复存在。

  他此时内心的充盈和安全,不再来自于夏岳无私无休的付出,而是他自己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份饱满的c有生命的爱,这让他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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