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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3.番外一(二)

  如果订阅比例低于70的话只能在36小时后看到更新了,比心~  曲驰摇头:“不妥。我们并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鬼修, 贸然攻入, 若是遭遇大股强敌,我等全身而退倒是没有问题, 这些弟子又该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周北南道, “先合围白马尖,传信给四门, 叫他们再多派些人来围剿?”

  温雪尘眼也不眨地道:“也不可。”

  徐行之托腮:“雪尘说得有道理。”

  言罢, 他转向那群只待他们发号施令的弟子们, 挑中一个, 扬声问道, “陆御九,你们清凉谷常年研习各类阵法,鬼族掠走这么多人, 又选定一座灵山藏匿, 定是要借天地灵气, 炼造大阵灵隐尸阵。若要炼就此阵, 几日方成?”

  清凉谷训规森严, 上下分明, 在场之人几乎没有比陆御九入内门更晚的, 皆是前辈,他不敢擅自插嘴。

  直到得了温雪尘默许的一颔首, 他才答道:“三十六时辰整。现在距乡民被掳走已过两日有余, 此时再叫同门来驰援, 怕是有心无力;且若是等他们炼成灵隐尸阵,有阵法辅佐,召唤魂魄,便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再想加以压制,就更难了。”

  徐行之不吝夸道:“这孩子很不错啊,分析得当,修习有道。”

  陆御九的分析的确不错,周北南也不免多瞧了他两眼。

  温雪尘的手指一下下叩击着轮椅扶手,觑着徐行之道:“你跟我们谷内弟子很熟?”

  闻言,陆御九紧张地拧紧了衣摆。

  徐行之却坦荡答道:“几年前在东皇祭礼的时候,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救了我风陵山弟子,讲义气,又是个聪明孩子。你多提拔提拔他,听见没温白毛?”

  温雪尘碰上这号没皮没脸替别人邀功请赏的,也是无语得很,催促道:“徐行之,你若是心中有了主意就快些讲,别扯些有的没的。”

  徐行之将落在身前的缥色发带勾到脑后去。

  “我的确有一个办法。”他笑道,“就是稍微有点刺激。”

  温雪尘:“你说。”

  徐行之认真道:“四方突袭,从外劈山。”

  周北南差点乐出声来:“这算什么办法??”

  温雪尘却没有笑。他凝眉暗思片刻,说:“似乎可行。”

  曲驰也附和道:“的确可以。据我所知,鬼族画阵,必得设立祭坛,起高台,祀魂魄。现如今他们就如丧家之犬,又需得借白马尖这一山中的灵力,不可能堂而皇之在白马尖山峰上设立祭坛,只能像地鼠一样,挖通白马尖,在山中借气,设立祭坛。”

  “他们不就是想画阵吗?”徐行之露出狡黠浅笑,“我们先探明他们在白马尖中挖通了几条供逃亡的通道,再集我们四人之力,从外合攻白马尖主峰——倒也不需把山劈开,只要能将他们的祭坛和绘制好的祭祀阵法震裂开,他们失了阵法,又慌了手脚,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到时候,我们只需沿探明的通道,各个深入,瓮中捉鳖便是。”

  商议结束后,小陶闲被他们安顿在了茶馆。

  老板对这孩子还有几分同情,决定留他在店里做个煮茶烧水的小童,管他吃住,等他年岁稍大,能决定自己去留,老板再放他离去。

  温雪尘心疾严重,不良于行,周弦便带着他及四门随行弟子,先行前往白马尖动身布阵,周北南c温雪尘紧随其后,负责结账的徐行之则是最后一个从茶馆里出来的。

  他追上队伍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拽住曲驰的拂尘,把他拖到最后头:“曲驰曲驰,过来,我给你个好东西。”

  曲驰任他拉扯着,半分不恼:“何事?”

  徐行之从怀里掏出一根用纸袋盛装好的糖葫芦。

  曲驰:“???”

  “我琢磨了琢磨。我师父清静君向来宠我,一个月也才给我一百灵石铸造仙器,一百灵石就换一根糖葫芦是有点欺负人。”徐行之把糖葫芦塞在他手里,“所以我又给你买了一个,够义气吧。”

  曲驰哭笑不得,又把糖葫芦塞了回来:“多谢。”

  “怎么?”

  “不用了。”曲驰答,“师父从小教我,修道之人,不能贪恋凡间之味。不过我答应给你的灵石不会亏欠,你放心。”

  得了曲驰的承诺,徐行之终于安心了。

  他把糖葫芦塞在自己嘴里,咬下一颗山楂球后才想起了些什么,回身问他:“这么说来,你不会是没吃过这种小零嘴吧。”

  曲驰诚实地摇头。

  同情之余,徐行之还是死不正经地逗弄他:“你知道甜是什么滋味儿吗?不想试试看?”

  “想当然是想过。”曲驰温声说,“师父不许,因此我想想也就罢了。你知道,我刚出生就被父母弃于水中,后来被寺庙收养,师父路过时,知我有灵根灵性,才将我抱去丹阳峰,悉心教养长大。师父对我恩重,他的吩咐我自当是听从的。”

  撩拨完曲驰,徐行之咬着糖葫芦,又赶回了周北南身边:“小北北。”

  周北南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跟个花蝴蝶似的。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徐行之含着糖葫芦,“就是问你,小弦儿跟雪尘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啊。”

  一提这事儿,周北南便拿胳膊肘怼徐行之:“去去去,我妹妹的事情你少管,先给你自己找个好人家吧。”

  徐行之乐呵呵的:“你都不急,我有什么可着急的。”

  “我看如昼就不错。”周北南说,“我看她对你有那么点意思。”

  徐行之抓一抓侧脸:“如昼啊,是个好姑娘,不过我看我哥挺喜欢她的。”

  周北南微微皱眉:“徐平生?你管他干什么,男未婚,女未嫁,这事还能讲论个先来后到不成?”

  徐行之难得露出了些为难的表情:“我都知道兄长心仪于她了,再与她修好,总不大好。再说,我对如昼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和她在一起,岂不是耽误了她。”

  “如昼可是四门里有名的美人儿,你与她朝夕共处,就没有男女之情?”周北南啧啧称奇道,“你可真是个奇人。”

  徐行之欲答时,突然听到旁边的山坳里传来一声欢喜至极的呼叫:“师日日日兄嗡嗡嗡——”

  曲驰闻声,不觉一愣,四下张望起来。

  周北南听熟了这个声音,倒是反应得比徐行之更快。

  他笑话道:“你家的两个小师弟也太爱粘着你了吧。”

  徐行之来不及嘲讽回去,御剑飞去,直接把缩在一处山坳间的两只小崽子都提溜了出来,二话不说先将剑身化为折扇,照着脑门上一人敲了一记:“不是让你们跟温师兄先走吗?怎么跑到这里蹲着?”

  孟重光一点都不怕徐行之,半大的少年丝毫不避讳,伸手便圈住了徐行之的腰:“我想师兄了,想要和师兄待在一起。”

  徐行之由他抱着:“这才分开多久?”

  孟重光嗓音有点委屈,在他怀里蹭了一蹭:“不知道,但就是感觉有很久没见了。”

  徐行之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呼噜了两把他的头发,问旁边的九枝灯:“你怎么也跟着他乱来?”

  九枝灯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明:“我怕他乱跑惹祸。”

  徐行之又问:“你们俩是半路偷跑出来的?”

  孟重光点头:“嗯!”

  “嗯什么嗯?你还得意了是不是?”徐行之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到时候温师兄若是责骂你们,我可不会管。”

  孟重光笑眼宛如月钩,薄雾缭绕:“师兄才不舍得我被说呢。”

  在言语中完全被孟重光排除在外的九枝灯并不在意,只一心一意望着徐行之:“师兄,走吧。”

  徐行之叹一口气,把手里吃剩下的糖葫芦顺手给了九枝灯:“行,走。”

  九枝灯接过来,严肃着一张脸,珍惜地一口一口吃掉了。

  因为这半根糖葫芦,孟重光嫉妒至极地瞪了九枝灯一路。

  或许是对徐行之护犊子的毛病太过了解,待徐行之一行人抵达白马尖c与温雪尘一行人碰上时,温雪尘并没有对这两个半路逃离的风陵山弟子多加评点。

  当然,非本门弟子,他一般也懒得管。

  他将刚才查明了的鬼修洞窟位置标在一张简图上,一一指明给徐行之他们看。

  此处百里内杳无人烟,这些鬼修悄悄潜入,效仿狡兔,在白马尖主峰上钻了七个洞。

  他们来的这群人拢共也就十四五个,稍稍匀一匀,恰好一洞有两人负责。

  将山撼动,粗暴地破去阵法后,他们便可按事前安排突入洞中,剿杀鬼修,抢出那些平民尸首,送他们安然入土。

  徐行之安排道:“重光修为尚浅,跟着我进正南方的洞口。北南,如昼的剑术一流,是风陵山女弟子中翘楚,又通晓医术。她可带着清凉谷的弟子进洞。陆御九,你跟她走。”

  陆御九拱手:“是,徐师兄。”

  元如昼面色隐有不甘:“是。”

  他继续道:“小灯,你带一个丹阳峰弟子入洞。”

  九枝灯稳声道:“我和师兄一起。否则我一个人即可。”

  徐行之皱眉:“一个人也太危险了。算了,你跟着我吧。”

  简单将入洞的事宜安排妥当,徐行之将目光对准曲驰等人,风骚地一挑眉:“各位,上吧?谁先?”

  不出片刻,四人各选了一处,围山站定。

  徐行之一声唿哨,率先腾起,掌中折扇化为一柄流光长镰,在空中转出几圈,碾出一片冷烈火光,趁风烟萦带之际,一记劈砍向白马尖山侧。

  一镰下去,归鸟惊飞,山容失色,整座山狠狠抽搐过一下,才迟迟地掀起一股尘烟,将日色都遮掩得昏沉了几分。

  一小座山尖被直接扫落,大块的岩石顺着山势滚落而下。

  不等这股势头消散,其余三股丝毫不逊色的力量便从其他三面合围袭来。

  按照事前安排,趁着山摇地动之际,各人直接闯入了山洞之中。

  先发生躁动的是周弦与温雪尘负责的洞口。

  两人进去不久,便闻前方鬼哭声声,阴风厉厉。

  不消片刻,他们便见两只恶鬼开道,各执武器,横扑而来。

  周弦横槊而立,长·枪一勾,便将其中一鬼的夺命钩钩住,往地上一摁,温雪尘的八卦轮·盘随之而至,咒术纹路播开,荡到此鬼身上,它立时惨叫一声,消失殆尽。

  周弦动作几乎没有停顿,一枪撩开另一鬼魂的长剑,径直突入洞内,风姿猎猎,只一合便将躲在后面操纵厉鬼的鬼修符箓打掉,把那鬼修一枪劈刺在地!

  她收起枪,回首望向温雪尘。

  鬼主死去,那剩下的鬼奴也已然没了踪影。

  周弦温柔一笑,指了指自己鬓边。

  温雪尘会意,伸手一摘,从自己鬓边取下一片树叶来。

  他微微有些耳热,别开脸去,摇着轮椅想要往里去。

  周弦将枪插回背上的枪套,推着他的轮椅,朝洞·穴深处走去。

  徐行之c孟重光与九枝灯那一边推入得非常顺利。有徐行之镇场,孟重光与九枝灯几乎不需动手。

  他们是最先突入到祭坛深处的一批人。

  祭坛如徐行之所料的那样,受此震动,已然裂开,咒阵也已损毁。

  镇守的鬼修已经弃坛而逃,他们搜罗来的戏班之人的尸体,大大小小排了一溜,多数人的面目已经被鬼族的咒术腐蚀得不成样子。

  徐行之念了声“节哀”,一边唱着《大悲咒》一边检查祭坛,替他们诚心超度。

  只是这《大悲咒》唱得着实难听,调子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孟重光与九枝灯本打算去看一看那些尸体,谁想到二人才刚走出几步,就听得祭坛中央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炸裂声。

  碎石滚溅,石灰漫天,徐行之的身影被彻底掩埋在了垮塌的祭坛之中。

  孟重光一慌,不顾石灰肮脏呛人,几步迎了上去:“师兄?师兄!!!”

  在一片尘灰腾雾中,一个人跳了出来。

  孟重光扑上去拽住徐行之衣袂,上下检查:“师兄,有没有事情?是不是受伤了?”

  徐行之腿有些软,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操,有虫子。”

  他刚才在献祭的铜鼎里瞧到了鬼族没来得及回收的蛊虫,白白胖胖的环形虫蠕动挤挨,春蚕似的挤满了鼎镬。

  见此情景,徐行之的头皮当时就炸了,灵力瞬间失控,连鼎带台子全部给炸开了。

  看徐行之哆哆嗦嗦的模样,孟重光有点忍俊不禁,就连九枝灯也微微挑起了唇角。

  然而,异变就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一个躲在死人堆中的鬼修趁诸人不备,森森然爬起身来。

  他面前的赫然是九枝灯不设防的后背。

  徐行之目光一转,只看到那鬼修手持咒杖,默不作声,直朝九枝灯后背袭去。

  九枝灯正是麻痹放松时,应敌经验又不甚足,听到兵刃破空之声,只来得及转过身去,看到了那闪耀着鲜红烙印的咒杖蛇头。

  眼看着避无可避,要被那一记咒印戳中胸口,九枝灯眼前陡然一黑,随即便被一人护于怀中。

  蛇头狠狠叼中了徐行之的后背。

  徐行之硬接下这一击,动作亦不曾停顿分毫,回身的间隙,折扇就化为一刃流星枪,直中那鬼修下颌,把他挑飞了数十尺开外。

  面对着那鬼修倒下的尸身,徐行之唾骂了一声:“敢打我师弟,王八蛋。”

  随即他的身形摇晃两下,朝后倒了下去,恰好倒入呆滞的九枝灯怀中。

  孟重光再也不顾什么礼仪,扑上前来,手忙脚乱扯开徐行之衣带,将他的后背袒露出来。

  一枚蛇头符印清晰地烧烙在了徐行之后背中央的皮肉上,四周肿胀淤血,一道道猩红色的络须向创口四周延展开来,转眼间已经爬遍了他整个后背。

  孟重光封住了他几处穴脉,勉强止住了那符印的蔓延。

  他的声音里已是带着哭腔了:“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徐行之咬紧牙关,好半天才能挤出一个字来:“冷。”

  徐行之说不清那种安心感源自何方,索性不再多想。

  他听了一会儿刀兵之声,便取来衣物,草草裹在身上,又懒洋洋地躺回了榻上去:“封山之主,就是那个被拘在小室的人?”

  周望点头。

  徐行之心中更有数了。

  尽管早就知晓孟重光在蛮荒中少有人能匹敌,但身为封山主人,兽皮人仅和孟重光打了一个照面,便被手撕成那副德行,可见孟重光的确是不能轻易下嘴的硬骨头。

  脚上镣铐已去,徐行之半眯着眼,活动几下脚腕后,若有所思地问:“你刚才说什么?那些人是拼了性命,前来救主吗?”

  周望道:“据我所知,在孟大哥和我舅舅他们进入蛮荒前,封山之主才是这一带的主人,享四方朝拜。自从孟大哥进入蛮荒,在此处定居后,这封山之主便处处被孟大哥压一头。所以封山一向对我们深恶痛绝,时常趁孟大哥不在,率人来剿杀我们。不过这一次,他们竟等不及孟大哥离开,倾巢出动,一味冲杀,誓要把他们的主人夺回,倒真是重情重义。”

  徐行之仰头望着帐顶,笑道:“重情重义啊。”

  周望:“有哪里不对?”

  徐行之说:“哪里都不对。”

  周望疑惑,不再靠墙而立,而是走到床边,抱臂靠在雕花床框边,看向徐行之:“怎么说?”

  徐行之双手垫在脑后:“我问你,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被封山掳走,若想救回,需得趟过刀山火海,你可会去援救?”

  周望不假思索:“便是刀山火海又如何?自然是要去的。”

  徐行之:“因为什么?”

  周望反问:“这还需要原因吗?”

  徐行之:“为何不需要呢?”

  周望皱眉:“什么意思?”

  徐行之笑:“人少的地方,纷争会少;人愈多,纷争愈盛。封山在蛮荒扎根多年,盘根错节,手下众多,犬牙交错,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封山之主的位置。我若是封山之人,才不管这封山之主死活呢,保存实力,趁机夺取封山大权才是正道。可是这样?”

  周望想一想,这话虽无赖,倒是有几分道理,便追问道:“所以?”

  “你刚才说,封山之人倾巢出动,竭死拼杀?”徐行之说,“我信这世上有重情重义之人,却不相信这封山成群结队c漫山遍野,皆是赤诚之辈。他们这般拼命,必然有所图谋。”

  他翻身坐起,下了结论:“那封山之主身上,必然有值得他们拼命的东西。”

  说着,他冲周望眨了一下眼睛:“怎样?跟我去瞧瞧那位封山之主,看他手中握着什么筹码吧?”

  徐行之的笑脸很好看,风神疏朗,犹如清月入怀,饶是对男色无甚感觉的周望,也被他这一笑晃花了眼睛。

  下一秒,侧身准备下床的徐行之双膝一软,对着周望就跪了下去。

  昨夜徐行之做了半个晚上的俎上鱼肉,余威尚在,腰酸得紧。

  周望咳嗽一声,用缠了几圈绷带的手掌掩嘴,好挡住笑意。

  徐行之脸皮厚,倒也不很尴尬,伸出手对周望晃一晃,示意她拉自己起来。

  周望给他搭了把手,抓住他的梨花木右手,把他拉起身来。

  徐行之的右手是齐腕断掉的,在拉他起来时,周望仍是免不了往那断口处多看了几眼,看起来对他断手的缘由很感兴趣。

  替周望分析了那么多,其实徐行之心中清楚,能让这群封山人不顾性命c前赴后继的,唯有一样东西。

  蛮荒之门的钥匙碎片,其中一片就在封山。

  封山之主当然是人人可做,但如果丢了珍贵的钥匙,那对这些人来说,他们重见天日的唯一希望便就此断绝,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永无止境的煎熬。

  那这封山之主,做来还有何趣味?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

  徐行之知晓那四把钥匙碎片的藏匿之地,按他本意,是想要将关于钥匙的事情长久隐瞒下去的,免得孟重光有走出蛮荒的机会。

  但封山之人的救援如此来势汹汹,孟重光又不是痴傻之辈,只需多想一层,便能猜到这被擒的封山之主身上,定然有什么值得众人为他卖命的宝贝。

  与其等孟重光他们发现这一点,不如徐行之自己提前去问上一问。

  若能逼问出钥匙碎片所在那是最好,逼问不出,起码也能知道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怎么算也不会吃亏。

  缓过腰酸腿软的劲儿,徐行之与周望一起去了关押兽皮人的小室。

  大约是有所感应,兽皮人已然醒了。

  听到门响,他歪着脑袋看过来,神情扭曲了一瞬,便面目狰狞地笑将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弑师叛道的徐行之!”

  周望瞧了徐行之一眼,没吭声。

  左右这话是骂给原主听的,徐行之不疼不痒地受了。

  他走到兽皮人身侧,大咧咧地蹲了下来:“会说话了?挺好。能听见声音吗?”

  兽皮人瞪他,眼里尽是张裂的血丝。

  徐行之指向小窗外:“听听,你的属下救你来了。说说看吧,你一来不算俊俏,二来又是个克妻殃子的倒霉相,他们为何要豁出性命来救你?”

  兽皮人二话不说,一口唾沫唾了过来。

  徐行之早有防备,在他喉结蠕动时便有意闪避,兽皮人那口血痰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徐行之左手持扇,敲打着右手手背:“还是省些口水润一润喉,速速说清的好。”

  兽皮人目光愈加凶狠,可惜他脊柱受损,已然全瘫,灵力尚存,却分毫使不出来,急怒攻心,再瞧到徐行之这张脸,一把熊熊心火把他的眼睛都熬红了:“你是什么东西?狼子野心,背德无状,先杀恩师,又做了那兔儿爷,和同门师弟交媾,行那龌龊不堪之事,你当你在现世的种种所为,这蛮荒里无人知晓吗?”

  徐行之看着兽皮人,微微皱眉,不再说话。

  周望只负责在一旁袖手观望。她从不管这种审讯逼问的事情。

  这间小室就是为审讯而造的,隔三差五,孟重光都会拎一些蛮荒之人进来,背着所有人单独审问这些人。

  不管这些人进去前是多么嚣张跋扈破口大骂,只要和孟重光在同一间屋里待上一时三刻,再被拎出来,一个个都乖顺得像是鸡崽子。

  见徐行之不言语,兽皮人的气焰便又燃起来了。

  “以为我身在蛮荒,就不晓得你那起子脏事吗?”兽皮人桀桀怪笑两声,“我身旁养着一名美姬。说出她的名字,你怕是会吓一跳。她也是你的熟人,对你那点烂事可是了若指”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便被徐行之猛然拎起,脸被狠狠按到了一侧的墙上去。

  他本就身负重伤,现在猝不及防被人抓着头发往墙上怼,哪里有什么还手之力可言,黝黑的脸肉被墙面挤得变了形,可谓是睚眦尽裂。

  徐行之按紧他的脑袋,唇角挑起一点嘲讽的笑意:“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里是你的封山吗?你在这儿跟谁抖包袱卖关子呢?”

  周望惊讶,吹了一声口哨。

  她好像明白,孟重光那些手段都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了。

  兽皮人被挤得脑袋快要炸裂,气怒难当:“徐行之,我非要将你碎”

  徐行之反问:“碎什么?”

  他摁住兽皮人的脑袋,碰鸡蛋似的往墙上撞了几下。

  兽皮人也算是有些修为,单靠一个凡人的臂力当然不至于碰碎他的脑袋,但是被人这般戏耍,他已是着了怒:“徐行之,你他妈”

  徐行之已经懒得听他这些唠唠叨叨不着边际的碎话,转身问周望:“有匕首吗?”

  瞧了半天热闹的周望自然乐于加一把火,她从绑腿里抽出一把匕首,走上前来,手捏住匕首刃,准备递给徐行之。

  徐行之道:“不必给我,把匕首亮出来便是。”

  周望依言照做,将匕首在手里滴溜溜挽了个花,泼雪似的锋芒划过,对准了兽皮人的脸。

  徐行之拎住兽皮人,将他从墙上扯离,径直把他的眼睛对准了匕首尖刃。

  兽皮人立时没了声响,脑门上渗出汗来,吭哧瘪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行之说:“我问什么你便答,少跟我说那些多余的废话,听懂了吗?”

  眼睛距离匕首仅半寸之遥,兽皮人瞳孔乱颤,连多挣扎一分也不敢,喉咙里极响亮地翻滚了几声。

  他虽说已是残废之躯,但一双招子毕竟宝贵,匕首就抵在眼前,他终究是不敢再造次了。

  见他学会了闭嘴,徐行之便直接发问:“抓我做什么?”

  兽皮人这回乖乖作答,一个赘余的字儿都没了:“献给九枝灯。还可以挟制孟重光。”

  徐行之:“想得挺好的啊。你认为把我献给九枝灯,你便能从蛮荒出去?”

  兽皮人:“是。”

  徐行之:“你难道不能自己出去吗?”

  兽皮人顿了一顿,血丝迸裂的眼中闪出一丝慌乱:“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行之:“是真的听不懂还是不想听懂?让你属下趋之若鹜c就算送了命也要把你抢出来的宝贝究竟是什么?”

  兽皮人竭尽全力怒吼:“我听不懂!”

  徐行之也不欲和他多纠缠,轻描淡写地一把掀了他的底牌:“让我猜猜,是蛮荒钥匙,可对?”

  兽皮人喉头一缩,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周望的身体猛然一僵,握匕首的手指忍不住紧了紧。

  她本以为兽皮人手头上攥着的该是什么灵石宝物,没想到竟是他们找了多年都难觅影踪的蛮荒钥匙。

  但是再一想,又着实是合情合理。

  若是那群人前来抢夺的是蛮荒钥匙,那么他们的癫狂和不顾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周望抬眼望向徐行之,眼中满是讶异和崇慕:“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好意思,我手里有剧本。

  徐行之先不作答,提住兽皮人的衣领,拨开他微微发潮的头发,将嘴唇贴于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替他分析现状:“你现如今已是残躯,就算你的手下能把你抢回去,等到他们钥匙夺走,你难道还指望他们养着你吗?你最好的结局便是被他们弃于荒郊,遭怪物啃食,死无全尸。你把钥匙交给我们,起码会走得痛快点儿。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兽皮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绝望痛骂:“徐行之,你这个混账!”

  徐行之不以为耻道:“我是个大混账,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么惊讶作甚?”

  兽皮人把齿关咬得咯咯作响,他闭上眼睛,时间很久,久到周望都以为他悲愤过度c昏厥过去时,他才豁然睁开眼睛。

  “只有碎片”兽皮人惨声道,“我这里只有钥匙的碎片而已”

  听陶闲说,到山庙中掳走戏班的鬼修约有十数人之众,龟缩在白马尖山内的有多少人马,尚不可知。

  四门的带头人聚在一张桌前商议。

  周北南率先拍板:“自然是四面合围,直攻进去。”

  曲驰摇头:“不妥。我们并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鬼修,贸然攻入,若是遭遇大股强敌,我等全身而退倒是没有问题,这些弟子又该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周北南道,“先合围白马尖,传信给四门,叫他们再多派些人来围剿?”

  温雪尘眼也不眨地道:“也不可。”

  徐行之托腮:“雪尘说得有道理。”

  言罢,他转向那群只待他们发号施令的弟子们,挑中一个,扬声问道,“陆御九,你们清凉谷常年研习各类阵法,鬼族掠走这么多人,又选定一座灵山藏匿,定是要借天地灵气,炼造大阵灵隐尸阵。若要炼就此阵,几日方成?”

  清凉谷训规森严,上下分明,在场之人几乎没有比陆御九入内门更晚的,皆是前辈,他不敢擅自插嘴。

  直到得了温雪尘默许的一颔首,他才答道:“三十六时辰整。现在距乡民被掳走已过两日有余,此时再叫同门来驰援,怕是有心无力;且若是等他们炼成灵隐尸阵,有阵法辅佐,召唤魂魄,便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再想加以压制,就更难了。”

  徐行之不吝夸道:“这孩子很不错啊,分析得当,修习有道。”

  陆御九的分析的确不错,周北南也不免多瞧了他两眼。

  温雪尘的手指一下下叩击着轮椅扶手,觑着徐行之道:“你跟我们谷内弟子很熟?”

  闻言,陆御九紧张地拧紧了衣摆。

  徐行之却坦荡答道:“几年前在东皇祭礼的时候,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救了我风陵山弟子,讲义气,又是个聪明孩子。你多提拔提拔他,听见没温白毛?”

  温雪尘碰上这号没皮没脸替别人邀功请赏的,也是无语得很,催促道:“徐行之,你若是心中有了主意就快些讲,别扯些有的没的。”

  徐行之将落在身前的缥色发带勾到脑后去。

  “我的确有一个办法。”他笑道,“就是稍微有点刺激。”

  温雪尘:“你说。”

  徐行之认真道:“四方突袭,从外劈山。”

  周北南差点乐出声来:“这算什么办法??”

  温雪尘却没有笑。他凝眉暗思片刻,说:“似乎可行。”

  曲驰也附和道:“的确可以。据我所知,鬼族画阵,必得设立祭坛,起高台,祀魂魄。现如今他们就如丧家之犬,又需得借白马尖这一山中的灵力,不可能堂而皇之在白马尖山峰上设立祭坛,只能像地鼠一样,挖通白马尖,在山中借气,设立祭坛。”

  “他们不就是想画阵吗?”徐行之露出狡黠浅笑,“我们先探明他们在白马尖中挖通了几条供逃亡的通道,再集我们四人之力,从外合攻白马尖主峰——倒也不需把山劈开,只要能将他们的祭坛和绘制好的祭祀阵法震裂开,他们失了阵法,又慌了手脚,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到时候,我们只需沿探明的通道,各个深入,瓮中捉鳖便是。”

  商议结束后,小陶闲被他们安顿在了茶馆。

  老板对这孩子还有几分同情,决定留他在店里做个煮茶烧水的小童,管他吃住,等他年岁稍大,能决定自己去留,老板再放他离去。

  温雪尘心疾严重,不良于行,周弦便带着他及四门随行弟子,先行前往白马尖动身布阵,周北南c温雪尘紧随其后,负责结账的徐行之则是最后一个从茶馆里出来的。

  他追上队伍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拽住曲驰的拂尘,把他拖到最后头:“曲驰曲驰,过来,我给你个好东西。”

  曲驰任他拉扯着,半分不恼:“何事?”

  徐行之从怀里掏出一根用纸袋盛装好的糖葫芦。

  曲驰:“???”

  “我琢磨了琢磨。我师父清静君向来宠我,一个月也才给我一百灵石铸造仙器,一百灵石就换一根糖葫芦是有点欺负人。”徐行之把糖葫芦塞在他手里,“所以我又给你买了一个,够义气吧。”

  曲驰哭笑不得,又把糖葫芦塞了回来:“多谢。”

  “怎么?”

  “不用了。”曲驰答,“师父从小教我,修道之人,不能贪恋凡间之味。不过我答应给你的灵石不会亏欠,你放心。”

  得了曲驰的承诺,徐行之终于安心了。

  他把糖葫芦塞在自己嘴里,咬下一颗山楂球后才想起了些什么,回身问他:“这么说来,你不会是没吃过这种小零嘴吧。”

  曲驰诚实地摇头。

  同情之余,徐行之还是死不正经地逗弄他:“你知道甜是什么滋味儿吗?不想试试看?”

  “想当然是想过。”曲驰温声说,“师父不许,因此我想想也就罢了。你知道,我刚出生就被父母弃于水中,后来被寺庙收养,师父路过时,知我有灵根灵性,才将我抱去丹阳峰,悉心教养长大。师父对我恩重,他的吩咐我自当是听从的。”

  撩拨完曲驰,徐行之咬着糖葫芦,又赶回了周北南身边:“小北北。”

  周北南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跟个花蝴蝶似的。又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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