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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章 磊子

  2004年,九月六号,星期一。开学已是第五天,陈攀读六年级三班,班级在二楼,最右边的教室。陈攀右脚缠着纱布在磊子的搀扶一步一步的往教室走去。

  教学楼后面就是有名的宝严山,二楼正好平着平时上学的那条一米多宽的小路,宝严山上也是坟头密布,教室对着的那面,也是有几座坟头,平常向山那边的窗子都是用窗帘遮起来的。

  恐惧,由来已久,所以,陈攀这一届也不例外。

  九年义务教育还没实行,农业税双地款依旧繁重,抓超生的也风头正劲。

  村子里多数人,因为改河,而发了家,前提是你要吃苦肯干,还要勤劳。只要有把子力气,人不懒,在河滩地里,每天还是能挣个百八十块。

  像几年前开学交不起学费的情况很少发生,陈攀父母勤劳,自那年过后,再也没短过孩子的学费,所以陈攀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但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磊子,全名陈品磊。

  他父母在他两三岁时就离异,他跟着有癫痫病的父亲过活,但他父亲却是个烂酒鬼,从和他母亲离婚后,就每天烂醉如泥,没有管过陈品磊的死活。要不是他二叔和幺把,磊子估计活不出来。

  孩子大了就要上学,而陈品磊的学费,多半是平常叔伯们给的零用钱,他没舍得花,攒的。但总是不够,他就会想办法挣点。

  如,晚上自己拿着钓竿在河里钓点夜鱼(鲢鱼,黄辣丁)卖点钱。如,捡蝉蜕,到药店换钱。如,帮村里人,剥玉米粒

  反正只要是他能做的,来钱的,他都干。就是挣学费。

  坚持了很多年,直到这次,读六年级,因为生了场病,他并没有出去赚学费,到了开学的日子,他那里拿得出钱来?

  但他还是来了,天可怜见,班主任是原来村上小学的校长,知道磊子家的情况,也欣赏这个孩子坚韧不拔,不服输的性格,把他收了下来,让他先上着,学费期末再给。

  当衣着破旧的磊子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领到散发着墨香的新书时,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那一刻,他是真的开心吧!

  九月一号就开了学,上了两天课,然后就放假了。

  这上学的两天发生了很多事,一是陈攀和陈运在宝严山上约架,二就是陈攀自己作死,在砖厂把脚给弄伤了。

  十多年前,那时孩子的娱乐方式并没有现在这么多样和具有体育精神。女孩无非就是跳皮筋,而最受男孩子喜欢的则是“哄耍”(就是十几个男生分成两伙,俩伙人互殴,并不会下重手,只是娱乐性质的打斗)。

  下了课,课间十分钟,村上几个男孩子和班上玩得好的就玩这个游戏。

  陈攀和陈品磊c陈法瑶还有三个同学一伙,陈运c陈辉龙,吴家才还有三个同学一伙。

  分好过后,人就在操场散开,各自为战。但不知道怎么的,同村的三个小伙伴像是约好的,都来打陈攀,你在背后偷袭一拳,他在旁边踹上一脚,然后就散开。他们这样针对,把陈攀搞出了真火气。

  在听到陈品磊的提醒后,陈攀成功的避开了陈运的背后一脚,然后一拳把陈运打倒在地。

  这下出事了,陈运是个小气却不吃亏的人,爬起来就要撕皮。结果,被伙伴们拉开,愤愤不平的陈运让陈攀放学后在宝严山等着,这就是约架了,陈攀还真答应了。

  然后,放学俩帮人在山上碰了面,一伙以陈运为老大,而一方则是陈攀为主,都是三人。

  陈攀和陈运俩人打架,明眼人都看得出陈攀会赢,陈攀说都是一个村的还是好朋友,要不就不打,闹崩了不好。可陈运却不依不饶,非要动手,结果陈攀一出手就把陈运鼻血给打了出来,这陈运哭了起来,还踹了陈攀几脚。

  想息事宁人的陈攀并没还手,陈运还想得寸进尺,这时陈品磊站了出来:“运娃,够了哈,攀娃都不还手了,你踢几脚就算了,要是再打,我可要出手了!”

  陈运三人讪讪的看着武力比他们强的三人,低了头,陈运也不再哭闹,只是这次后,陈运和陈攀许久都没说过话。

  而那天下午回家的路上,三人路过砖厂,看见帮助拉砖的钢索在两头发动机的转动下运动着。

  三个人觉得非常有意思,就把脚放在上面,踩着钢索上面向前走,到了发动机那里就跳下,然后发出哈哈的笑声。

  陈攀是最后一个,因为分神,右脚被卷进滑轮后才出来。

  右脚脚背被钢索勒去了一大块肌肤,伤口有一寸多长,半公分深,模糊的伤口,殷红的血直往外冒。

  “啊啊啊!”陈攀坐在地上抱着右脚,眼前发黑,巨大的痛苦让他大叫,“磊狗,瑶娃,我把脚整伤了!快来帮帮我!”

  在陈攀的呼喊声下,俩人这才回过头,一看流了一地的血,十几岁的孩子被吓坏了。

  “怎么办?怎么办?”陈法瑶急得直转圈。

  “攀娃,把小腿用劲按住了,我给你止血!”磊子一边吩咐陈攀,一边冷静的拿出崭新的作业本。

  “啪!”用打火机点燃,等本子化成了黑灰,赶紧脱了陈攀的泡沫凉鞋,连忙捧起洒在陈攀脚背上的伤口处,但不一会儿血就浸湿了灰烬。

  “不应该啊!”磊子摇头轻声嘀咕,“平时我受伤,都是用草木灰止血的!怎么这次没用?”

  “一定是灰太少了!”想着他赶紧又烧了一个本子,并把灰撒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大汗,瘫坐在一边喘着气。

  而陈攀脸色苍白,几近昏厥。

  陈法瑶从口袋里拿出了卫生纸,蹲下一圈又一圈的把陈攀的伤口包起来,但没有绷带和胶布,无法固定卫生纸,他连忙把用来提饭盒的塑料袋撕烂缠在陈攀的脚上,打了死结。

  “攀娃,好点没?”陈法瑶做完这一切,抬起头询问,“如果不能走,我来背你!”

  陈攀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试着走动,但右脚一着地一用力,就锥心的疼,陈攀满头冷汗。

  “走不动了!”

  “来,上来!”陈法瑶见状就到陈攀身前蹲下身子,“我背你回家!”

  陈法瑶瘦弱,比陈攀矮了半个多头,右手还有残疾(摔断后,医生没接好),怎能背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陈攀?

  磊子见状,赶紧上前把陈攀的书包拿给陈法瑶,他把他自己的书包向前背着,弯下腰,用手架起陈攀的双腿,背着陈攀就往家走。

  五点半放学,打了架浪费了点时间,到家已是八点多钟,天色已黑。

  在陈攀父母担心的目光中,三人步履阑珊的出现在大门口,男人和女人见自己的儿子被别人背着回家,急了,从磊子背上接过陈攀。

  再询问了磊子自家孩子怎么回事后,赶紧用自行车驼着陈攀就去了村卫生室。

  两公里山路,平时大约40分钟就能走完。磊子没有放下陈攀一次,一步一步的背他回来,愣是走了有俩个小时才拢。

  到陈攀家后,他都直接半跪着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已经脱力,衣服都能拧出水来,可见他有多辛苦。可是他看着陈攀被大人用车弄去看医生那刻,他笑了,笑的那么开心,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特别显眼。

  万幸,陈攀的脚没有伤着筋骨和动脉,只是没了一大块皮肉,上点药,不沾水,很快就能好,不会有后遗症,更不会残疾,磊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开心的笑了。

  而每天上学都是母亲用自行车接送,在学校里全靠磊子帮助。

  那两里山路,也成了陈攀心底的一个秘密,一段无法抹去的记忆。

  “磊子,要是累,就放下我歇会儿!”

  “你说的锤子话,你脚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不敢用力,我得抓紧时间把你送回去,你好去看医生!万一残废了,你这辈子该怎么办?”

  那个时代,手机没有普及,不像现在小学生基本都有一个手机,所以根本无法通知大人前来,磊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山路,赶紧到家。

  那时,磊子已经是气喘如牛,但却咬牙坚持不放下陈攀,陈攀红了眼,有些哽咽。

  “怎么?”磊子听见后,疑惑道,“伤口痛起来了?我走快点!”说完,便背着陈攀小跑起来。

  他只希望陈攀能好,却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这或许就是兄弟情谊。

  那年,陈攀11岁半,陈品磊快14岁。

  十年兄弟情比金,把酒夜雨我孤寂,生死阴阳永相离,梦中偶遇泪湿巾!

  磊子,远方已经开始下雪,你那边会不会下雪,不知单薄的你,是不是会感觉到冷?

  ps:写这段,我思绪很乱,心中很痛,我不想回忆,但不得不写出来,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曾经有个兄弟叫“磊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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