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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第三回玩魔术牵连爱恨讲故事道破玄机

  临近过年,上街赶集的人越来越多,镇子上的生意也逐渐兴旺起来。

  小石桥桥头来了一个卖老鼠药的外地小伙子,他十七c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十分健壮,开口一脸笑,一笑两眼就眯成一条缝,大嘴巴里露出两排大牙,鼻子不高,耳朵也不大。

  小伙子站在地摊旁边,大嗓门把海州话讲得悦耳动听:“各位看官,各位父老乡亲,请留步,稍候片刻。常言道,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本人姓朱名海龙,大海的海,龙王的龙。各位大爷,您千万别以为在下识文断字。天下文字一大筐,我可就认识朱海龙这三个字。在下久闻新安镇是魔术之乡,会变戏法的人很多,喜欢看的人就更多了。在下从海州府来到贵地,不为别的,只为能在高手如云的新安镇献献丑,求得各位指点指点,望各位看官不吝赐教。”

  朱海龙说完就玩起魔术,他一会让方巾里变出些小东西来,一会让这方巾自动地左右摇摆,一会又让方巾里变出只小鸽子不一会儿,场子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好!”看客中不断有人叫喊,还有人扔下铜板。

  朱海龙捡起地上的铜板,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铜板边子说:“不知哪位大爷不小心丢了钱,请拿回去。不然您太太要是追问起来,您就说不清楚了。在下不是卖艺的,是卖老鼠药的。各位大爷都夸咱魔术玩得好,其实,魔术都是假的,咱老鼠药是真的,那才是真好!”

  骆大奔c骆二奔一边一个站在朱海龙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骆石氏见朱海龙讲得口干舌燥的,经常端碗开水什么的给他喝。

  朱海龙对人态度十分温和,嘴巴又很甜,骆家人都喜欢他,骆石氏叫孩子们称他为朱大哥。

  一天中午,骆宗金关照朱海龙到家中吃饭,骆二奔拉着朱海龙的手,骆大奔推着他的屁股,蹦蹦跳跳来到家中。

  “朱大哥晚上在哪过夜?”骆石氏问。

  “为了省钱,我夜里就住在镇南头的来安寺里。”朱海龙回答道。

  “住得好吗?”

  “还行。寺里两个大师父都喜欢我,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两人身上虱蚤很多,自己不抓,还不让我帮他们抓。”

  “朱大哥,你不要帮他们抓虱蚤,我来帮你抓,小莲抓虱蚤好厉害哟!”骆小莲说。

  “他们为什么不让抓?”骆二奔问。

  “他们说是不能杀生。”

  “朱大哥,什么叫杀生?”骆大奔问。

  “就是把活的东西弄死。”

  “朱大哥,他们为什么不让杀生?”骆二奔问。

  “他们说,不杀生的人能成佛。”

  “朱大哥,什么叫成佛?”骆小莲问。

  “就是成为神仙。”

  “妈妈经常烧开水烫虱蚤,烫死那么多那么多虱蚤。那妈妈成不了神仙了吗?”骆二奔说。

  “妈妈又不是和尚,也不想当神仙。你们还让不让朱大哥吃饭?咱们不说这些了!他朱大哥,要不下午把行李搬过来,和他们小兄弟俩在一张床上挤挤,把衣服脱下来,我烧点水替你烫烫。”骆石氏说。

  “那感情好,多谢婶子!你们一家人太好了!”

  骆大奔c骆二奔赶紧吃完碗里的饭,放下碗筷,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朱海龙。朱海龙问:“你们这样盯着我干吗?”

  “朱大哥,你快点吃饭,不要说话。”骆二奔说。

  “我们等着你呢!我们要跟你去拿行李。”骆大奔说。

  “我也不吃饭了,小莲也要跟朱大哥去拿”骆小莲说。

  “拿行李。真笨!”骆大奔说。

  “你才笨呢!你知道什么是行李吗?”骆小莲问。

  “不知道。马上跟朱大哥去了不就知道了嘛!”

  “二哥,你知道吗?”

  “知道。新李就是新摘的李子,又酸又甜。”骆二奔说完,擦了一把嘴角流下的口水,得意洋洋地望着朱海龙。

  朱海龙吃到嘴里的一口饭喷了出来,抬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二奔真逗,真是让我笑掉牙了。”

  骆宗金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要是这也好笑,那我们的牙早就掉光了。”

  “大大的牙是花五毛钱拔掉的,不是笑掉的。”骆大奔说。

  “我们家这两个孩子一天到晚尽说傻话,这大冬天的,哪来的李子?”骆石氏笑着说。

  “不,是三个。还有小莲呢!”骆小莲说。

  “妈妈才傻呢!朱大哥一变就能把李子变出来了。”骆二奔神气十足地说。

  “朱大哥,那是不是梨子呢?冬天街上有卖梨的。梨子是不是冬天长的呢?”骆大奔问。

  吃过晚饭,骆大奔c骆二奔又缠着朱海龙手把手地教他们玩魔术。

  朱海龙拿着铜钱说:“看着我的手,注意我怎么把钱藏起来。”

  骆大奔c骆二奔盯着朱海龙的双手。

  骆石氏走进屋里说:“你们朱大哥忙了一天,早就累了,还手把手地教他们。赶快洗洗脚睡觉!我们家两个好佬玩起来没完没了,也不知道累c不知道困。”

  朱海龙笑着说:“我也一点不累c不困。跟两位小弟弟在一起,我很高兴。”

  骆石氏说:“我看,今天晚上朱大哥就不要指望睡安稳觉了。这两个小砍头的不闹到深更半夜才怪呢!我们才到新安镇时间不长,就让钱镇长生了两回气,都是他们作的业。”

  骆二奔说:“那都是钱镇长不好,他为什么总是欺负我们?”

  骆石氏叹口气说:“因为我们是外来的人。”

  朱海龙说:“大婶,其实钱镇长也是外乡人。我给你们讲一讲钱镇长他大大的故事好吗?”

  程石氏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骆大奔赶忙说:“妈妈,你不要打岔好不好?朱大哥,你快点讲故事!”

  朱海龙说:“我舅爹c舅nai就是杨集人,我是听他们讲的。”

  骆二奔拉着朱海龙的衣角说:“朱大哥,你快点讲!妈妈,你早就说睡觉,怎么还在这里?”

  骆石氏笑着说:“好,我走,我走!”

  程大奔催促道:“朱大哥,你快点讲呀!”

  朱海龙搓搓手说道:“钱家原来是穷人,家里很少一点地。钱镇长大大就靠挑八根系赚点钱,穷得都娶不上媳妇。”

  “什么是挑八根系?”骆二奔问。

  “卖菜人挑的筐子一共有八根系。他经常到陈家港的盐场去卖菜”

  “陈家港在哪里?”

  骆大奔打了骆二奔一巴掌说:“二砍头的,你怎么老是打岔?你问陈家港干什么?”

  “杨集和陈家港都是在我们东面。陈家港离我们有一百多里呢,那里靠近大海。钱镇长大大不卖菜的时候就去赶海。”

  “什么是赶海?”骆二奔问。

  “就是到海里去捞鱼摸虾。有一天刮大风,人家都害怕海里的风浪不敢出去,只有他一个人去赶海。到了海边,他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寻着哭声,他发现一只很大的木桶”

  “里边有什么?是不是女鬼?”骆大奔问。

  “不是女鬼,是个女人。这个女人说,她从小得了病,是个瘫子,大大妈妈是有钱人,他们一起从连云港坐航船回老家,路上遇到风浪,航船就要翻掉,航船老板说她是个晦气鬼,要把她扔到海里去。她大大苦苦相求,航船老板只是给他一个大木桶把她放在里边,放到海里漂。她大大在木桶里放了很多钱,希望她能遇到好心人搭救。钱镇长大大拿了一袋子钱走了,把那个可怜的女人丢在木桶里。”

  “后来呢?”骆二奔问。

  “钱镇长大大就用这些钱到新安镇卖了地。”

  “我是说那个女人怎么样?她死了吗?”

  “听说第二天又被人救了。”

  “那艘航船翻掉没有?”

  “不知道。”

  “她大大后来去找她了吗?”

  “不知道。”

  “钱镇长他大大为什么要到新安镇来买地?”骆大奔问。

  “肯定是怕人家知道!”骆二奔激动地说。

  朱海龙拍着骆二奔的肩膀说:“对,一定是怕人家找到他,还有,他要是在老家买地,别人会觉得奇怪。”

  骆二奔问:“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老家人都知道他家是穷人。”

  “你老家是杨集还是陈家港?”

  “杨集。”

  “你不是说你是海州城人吗?”

  “我大大去世以后,妈妈改嫁了,naai卖掉家里的地,把我带到海州城叔叔家。”

  “什么叫改嫁?”

  骆大奔拉着骆二奔的胳膊说:“你就知道什么都问!坐下来好不好?”

  骆石氏推门进来说:“改嫁就是改了人家。朱大哥,你懂的真多!讲故事也好听。好了,赶快睡觉吧!明早还要做生意。”

  骆大奔拉着朱海龙的手哀求说:“朱大哥,你再讲一个吧!”

  骆石氏说:“你朱大哥困了,快点休息!”

  骆大奔说:“妈妈,你怎么还没走?”

  骆二奔说:“乖乖!钱镇长大大比钱镇长还要厉害。”

  骆石氏狠狠地说:“是狠毒!”

  骆二奔说:“妈妈,你早已就说困了,怎么”

  骆石氏说:“好了,我现在就回去睡觉,你们也快点睡觉!”

  骆大奔说:“大人就知道睡觉,真是的!朱大哥,你弹弓打得太准了,明天教教我们好吗?

  “我忙着做生意,哪里有空子?经常打就行了。打的时候稍微瞄一下,不能瞄太长的时间。”

  腊月二十八,朱海龙天还没亮就悄悄起床,骆石氏已经为他做好了饭。

  骆石氏盛一碗豆腐汤放到桌子上,朱海龙吃着饼,眼泪滴到了碗里。

  “朱大哥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我们铁匠铺子也跟着兴旺了一阵子。过过年你早点来,要不,我们家两个好佬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骆石氏抹着眼泪说。

  朱海龙擦着眼泪说:“我跟叔叔婶子说好二十六之前回家,叔叔说,七不出,八不入。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了。三十晚上,我一定要和他们一起给我大大烧纸。”

  “都怪我们家两个好佬,天天哭着闹着不让你走。幸亏你想出这个办法,陪着他们熬了大半夜。”骆宗金说。

  朱海龙吃过饭又走回床边,把他玩魔术的一些道具和两张崭新的纸币放在骆大奔c骆二奔的枕头边,又轻轻地亲了亲他们,泪水滴到他们的脸上。

  骆石氏把煮好的两个鸡蛋塞到朱海龙的衣兜里,又让他带上一块饼。

  朱海龙跪在骆宗金c骆石氏面前,给他们每人磕三个响头,后退着走出他们的视线。

  骆大奔c骆二奔早上起来,没发现朱海龙,屋里屋外到处找。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朱大哥要回家过年,走了。”骆石氏说。

  “你骗人!朱大哥大大死了,妈妈走了,他没有家,干嘛回去?”骆大奔说。

  “他到他叔叔家过年。”骆石氏说。

  “大大是他叔叔,你是他婶子,我们家也是他叔叔家,他为什么不在我们家过年?”骆二奔问。

  “那是他的亲叔叔家,和我们不一样。”骆石氏说。

  “他说,大大就是他亲叔叔的。”骆大奔。

  “那是嘴上说的,不是真的,他是哄我们开心,是骗你们玩的。”骆石氏说。

  “你才会骗我们呢!大哥,我们到街上去找!”骆二奔说。

  “马上吃饭了,不要出去!”骆宗金说。

  “朱大哥不回来,我们就不吃饭!”骆大奔说。

  骆大奔c骆二奔听到鞭炮声,赶忙穿衣下床,出门向街上跑。

  “回来!你们要干吗?”骆石氏问。

  骆宗金正好从屋后茅房回来,把骆大奔c骆二奔拉了回来。

  “我们要去看把戏!”骆大奔c骆二奔喊道。

  “马上吃饺子,吃饱了再去。人家也要吃饭,早着呢!今天是大年初一,人家还不一定来呢。哟,你们怎么没穿新衣服和新鞋子呢?赶快换上!”骆石氏说。

  “人家昨天晚上就搭起了戏台,叫我们今天去看他们玩把戏。”骆大奔说。

  “妈妈,新棉鞋太小,穿不上去。”骆二奔。

  “穿几天就撑大了。叫你大大帮帮手。”骆石氏说。

  “你干吗不把鞋子做得大一点?这真是太小了。”骆宗金说。

  “鞋子大了不跟脚,很快就穿坏了。”

  “鞋子太小挤脚,也会被脚趾头顶坏。”骆大奔说。

  “挤挤好。脚长得太大了找不到小媳妇。”

  “那大大这么大的脚到哪里去找小媳妇?”骆二奔问。

  “你大大不用找小媳妇了,他有一个就够了。”

  “那大大的小媳妇在哪里?”骆大奔问。

  “我就是你大大的媳妇。”

  “你这么大人了,是大媳妇,不是小媳妇!”骆二奔。

  “第一个媳妇叫大媳妇,第二个才叫小媳妇。”

  “那我们还没有大媳妇,你怎么就叫我们找小媳妇?”骆二奔。

  “你大大的小媳妇和你们的小媳妇不一样。你这个二砍头的(方言,对儿子或者兄弟的俚称),怎么老是问蹊跷八怪的话?赶快过来吃饺子!”

  “你这个死,大年初一怎么能说砍头?呸!”骆宗金说。

  “啊?呸!我忘了。菩萨保佑,童言妇语无忌。”骆石氏说。

  “你们怎么都呸了一声呀?”骆二奔问。

  “呸一声,坏话就不灵了。别说废话了,吃饺子!”骆石氏说。

  吃着饺子,骆石氏又念叨着:“年前生意真好,多亏了朱大哥。他的小把戏玩得真好,能引来那么多人看。他怎么会那么聪明呢?”

  “妈,我和大哥也能玩把戏!”骆二奔。

  “真的吗?你们跟朱大哥才学几天就会了?”骆石氏问。

  “妈妈,朱大哥教我们很多,我们都会。”骆大奔答道。

  “这生意好不好与玩把戏有什么相干?人家不需要铁器东西,看了你的把戏就来买吗?真是笑话!”骆宗金不以为然地道。

  “你怎么这样死脑筋?不把人引过来,人家要是需要一点东西,难道非要到你这里来买不可?在地摊上不能买吗?”骆石氏问。

  “你是说,咱们两个小孩就能把人引过来吗?我看未必。他们顶多招来几个小孩一起玩,动不动还会搞嘴。”

  “这两个孩子看起把戏来总是百看不厌,看过以后,总是反复琢磨人家的把戏是怎么变出来的。半夜三更了,他俩还在被窝里叽叽咕咕地说着玩把戏的事。我看他们两个应该有戏。反正小孩闲着也没事,又不花钱,只当是让他们玩的,说不准”

  “说不准,又要生出事情来。上次我们被钱镇长打过,怎么忘了?”

  “那是钱镇长不好,怎么怪我们?”骆大奔问。

  “不怪你们怪谁?要不是你们玩吸铁石,怎么会有事情?”骆宗金问。

  太阳刚刚升起来,

  骆家人热火朝天地忙起来:一张八仙桌子被摆到了铁匠铺子门口,上面盖着一块粗蓝布,骆大奔带着吸铁石钻到了桌肚里。几块床板被摆在饭桌前四五尺远的地方,五个小方凳子被放在床板后边,小凳子后边是两条铺床用的长板凳。

  “真奇怪,惠家的油鬼摊子到现在还没来。”骆宗金说。

  “天太冷了,人家都焐被窝呢!早早把油鬼炸好了谁来买?”骆石氏说。

  “我也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骆二奔说。

  “什么事?”骆石氏问。

  “早上跑步的四个人中少了两个年轻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骆大奔问。

  “那天钱镇长打我们的时候,有一个想冲过来,另一个拉住他。”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那你说,他冲过来是帮我们,还是帮钱镇长?”

  “不知道。”

  “我看都不是,他要是冲过来一定是拉仗的。”骆石氏说。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孩子,总是打破砂锅问(纹)到底。”

  “他要是想拉仗就是想帮我们。”

  “为什么?”骆石氏问。

  “因为我们打不过钱镇长。钱镇长正在打我们,还叫他身边两个小兵把大大绑起来,我当时真想拿弹弓打钱镇长。”

  “那你为什么没打?”骆大奔问。

  “你这孩子,总是打破打破什么的,妈妈?”

  “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小孩子不能总是学大人的话,真是的!”

  “二奔子就是厚皮脸,人家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骆大奔说。

  “你才厚皮脸呢!真是的!”

  太阳升高了,大雾散尽。

  上街的人陆续经过铁匠铺子前,有些人停下来看骆大奔c骆二奔表演魔术。

  除了玩朱海龙教的那些魔术外,骆二奔还能“指挥”木棒c鸡蛋在桌子上移动c翻滚。原来,木棒里面被钉了铁钉,鸡蛋壳里也被放进铁块。听着骆二奔的号令,骆大奔在桌子底下用吸铁石贴着桌面底下慢慢移动,桌面上的木棒c鸡蛋便跟着吸铁石移动c翻滚

  铁匠铺前看热闹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起来,铁匠铺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骆宗金c骆石氏高高兴兴地忙着生意,乐得合不拢嘴,骆大奔c骆二奔玩得越来越起劲。

  “这点小孩就会玩把戏,不简单!跟谁学的?”有人问。

  骆二奔得意洋洋地回答:“不是跟人学的,这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变戏法。”

  钱周来银的小老婆赵月娥带着她七c八岁的女儿钱赵文媛早早来到铁匠铺前,母女俩坐在前面的凳子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兄弟俩玩魔术。旁边的看客忘记了眼前正在表演的魔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无论是镇子上还是从乡下来的看客,都难得见到这样端庄美丽c雍容大度的富家少妇和水灵c粉嫩的小姑娘。

  钱周来银拄着拐棍巡街,两个乡兵尾随其后。到了铁匠铺门前,他围绕着玩魔术和看魔术的人群走了一圈,停在赵月娥母女身旁。

  突然,拐棍头捣在石头路面上,“呯”的一声,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钱周来银用拐棍头指着赵月娥,声se俱厉地训斥起来:“谁让你到街上来疯尸(方言,闲逛c溜达的意思)的?家里面有伙计在干活,你哪来闲工夫跑到街上看热闹?妇道人家有事没事到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你让小孩过早接触这些三教九流c歪门邪道,难道就不怕她学坏吗?难道你不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吗?亏你还是识文断字的,怎么连孟母三迁的事情都忘记了?简直是开玩笑!你给我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赵月娥被训斥得满脸通红,好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觉得无地自容。她一直低着头听着,一听到回去闭门思过的命令,仿佛得了大赦天下的御旨,头也不抬,拉着钱赵文媛的手,连拖带拽往回走。

  钱赵文媛哭叫着:“我不回去!我要看把戏”

  钱周来银提起拐棍,用力地捣在石头路面上,又是“呯”的一声,口中念念有词:“看什么把戏?骗人的鬼把戏!这点小孩就知道想着法子骗人,长大了如何做人?哪里还能够安分守己c循规蹈矩c遵纪守法?唉,市井恶习,代代相袭,处处蔓延,令人堪忧。小孩子不喑世事c不分是非,耳濡目染,难抵诱惑,哪里还有心思识字读书?本分人要想自己的孩子走正道,就必须远离这些污染。”

  赵月娥抱起钱赵文媛,头也不回地跑了。

  汪赵文媛在赵月娥的怀里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这之后,赵月娥母女俩再也不来铁匠铺前看把戏了,看客也一天天减少。看客见不到赵月娥母女俩,感到索然无味,他们只是驻足片刻,便怏怏离去。骆大奔c骆二奔兄弟俩无论怎么卖力都无济于事,最后,就剩下几个平常在一块玩耍的小伙伴看他们表演。不过,他们还是乐此不彼,似乎因此在小伙伴们面前有了威望,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神仙。

  二月初九是骆大奔c骆二奔九虚岁生ri。上午,骆宗金带着他们到铺剪掉了小辫子。回到家里的时候,他们的爷爷aaic舅爹(方言,是指外公)c舅nai(方言,是指外婆),还有另外几家亲戚都到了。

  骆大奔c骆二奔一人提着一挂一尺长的鞭炮,里里外外地跑着,他们的表哥王铁柱和表弟石头手里拿着火柴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嚷着:“我要点火放鞭炮!”

  ⊙鞭炮响起。

  粮店老板端木福隆提着一个口袋,老板娘庞来弟一手拉着儿子端木志贵,另一手挎着篮子,篮子里盛着饺子c年糕c红枣,他们兴冲冲地走进门。

  端木福隆放下口袋,拱手作揖:“恭喜,恭喜!二位公子生ri快乐!”

  骆宗金疑惑地问:“这位”

  骆二奔说:“他是小志贵的大大。”

  骆大奔说:“不对,小志贵叫他爹爹。”

  端木福隆笑眯眯地说:“都对,都对!一样的意思。骆老板,我叫端木福隆,西边开粮店的干活。听小志贵说,你们家的双胞胎儿子过生ri的干活”

  骆宗金笑着说:“我们家双子过生ri,不用干活。您真会说笑话的干活。”

  端木福隆说:“我们不是来干活的,是来恭喜的干活。”

  “我们无亲无故”

  “骆老板,我们是从东北来的,在新安镇无亲无故,你们也是外地过来的,我们都是外地人,就是亲戚的干活。你看,我们的孩子早已经是朋友了,可是,咱们大人的还不认识。”

  庞来弟把篮子举到骆宗金面前说道:“我们带些年糕c冻饺子,都是我们自己做的,不成敬意,请笑纳!”

  端木福隆说:“我们本来地想买快大蛋糕,可是新安镇的没有卖的。这点面粉哦,不成敬意,请笑纳!”

  骆二奔悄悄问端木志贵:“你爹爹是结巴吗?”

  端木志贵摇摇头说:“他就是这样讲话,他要是讲快了,谁也听不懂。”

  里屋,男人们在喝酒吃菜,女人们坐在床边说着话,孩子们里里外外到处跑。

  “老亲家,你的辫子打算留到什么时候?”石爷爷问。

  “应该留到见老祖宗的时候吧。”骆爷爷答道。

  “现在已经没有人抓人剪辫子了,你一路上干吗把辫子塞到衣服里?”

  “老亲家,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说真的,我当时被剪了辫子伤心了好几天。不过,后来我也想通了。听人说,这大男人留大辫子是大清朝满人的规矩,不是我们大汉人祖宗留下来的。大清国早完了,我们干吗还守着外族人的规矩?”

  “是这个理!”

  “那干吗不剪?”

  “当时剪辫子怕人笑话,后来人家都剪了辫子,自己没剪还是让人笑话。”

  “现在剪掉不就行了?”

  “没空子。”

  “老亲家真逗!剪辫子能要多长时间?不就一转眼的功夫吗?”

  “用不了一转眼的功夫,放个屁的功夫就够了。”骆二奔说。

  “不是的。我是怕耽误老亲家喝酒c说话。”骆爷爷说。

  “真逗!那我就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一边把你的辫子剪了。”石爷爷说。

  “不是的。要是现在剪了,人家会笑话。”

  “人家怎么会笑话?”

  “人家会说,以前不剪,现在干吗剪了?”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怕人笑话,真是的!骆宗金脸皮比你还薄,他现在还把辫子塞在衣服里,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刚才在剃头铺子里,师傅拿剪子替大大剪辫子,大大吓得抱头就跑,我们剃过头钱还没给呢。”骆大奔笑着说。

  “我不是被吓跑的,我是要。”骆宗金说。

  “妈妈说你是被吓得要尿尿。”骆大奔说。

  “一个一个没大没小的,就知道胡说八道!”骆宗金生气地说。

  “那妈妈叫你把钱送过去,你为什么不敢去?”骆二奔问。

  “我吃过饭就送过去。看他还敢剪我的辫子!”骆宗金说着,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石靠山说:“小石头,打几下长拳给大家助助兴!请你大姑爷(方言,是指姑父)帮指点指点!”

  石头十分卖力地表演了一阵长拳,又翻了几个跟头,大家一起喝彩。

  端木福隆说:“志贵,你看,小石头的功夫多好!有了这么好的功夫,长大了就没有人的欺负你的。”

  端木志贵说:“二奔子,小石头要不要冬天用冷水洗澡?”

  骆二奔惊讶地问:“冬天谁敢下水洗澡?”

  端木志贵答:“爹爹天天洗冷水澡,还叫我洗。”

  骆二奔问:“你爹爹是不是神经病?”

  端木志贵答:“妈妈说他是神经病。”

  端木福隆生气地说:“你的胡说什么?吃饱了就去玩的干活!”

  “大舅,小石头六岁了,怎么还穿漏裆裤子?”骆二奔问。

  “他不会系裤带,扣了死疙瘩就解不开了。不要笑,我们家旁边十岁的男孩还穿漏裆裤呢!要是尿屎弄到棉裤里边去那就麻烦了。对了,你们也来一段吧!”

  “我们不会打拳。”骆大奔说。

  “怎么可能呢?石头是跟我学的,我是跟你大大学的,你大大的功夫可好呢!姐夫,你怎么没教教孩子呢?学点功夫不受人欺负。”

  “我怕他们惹祸,哪敢再教他们练武?”骆宗金说。

  “我们不想跟大大学练武。”骆二奔说。

  “为什么?”石靠山问。

  “妈妈说大大会一身功夫也没用,人家照样欺负他。”

  “那你们会什么?”

  “我们会玩把戏。”骆大奔说。

  “什么把戏?”

  “叫”骆大奔一时想不起来,急得直挠头。

  “叫变戏法。”骆二奔说。

  端木福隆说:“那叫魔术的干活。”

  “对,叫魔术,不用干活。”

  石头缠着骆大奔c骆二奔说道:“大表哥c二表哥,你们教我一个好不好?我不跟大大练武了,练武一点都不好玩。”

  端木志贵说:“爹爹,我也要跟二奔子学习魔术!我也不想练武!有功夫的人到处欺负人。”

  端木福隆说:“那不比被人欺负好吗?男人要学点有用的本领的干活,魔术的有什么用处?”

  端木志贵不以为然地说:“大奔子和二奔子玩魔术能赚钱。

  端木福隆叹息道:“唉,男人的不能”

  端木志贵抢着说:“我不想做男人!”说着跑开了。

  石靠山大声说:“好了!不要光说不做!赶快玩两个变戏法看看!”

  男人们喝得差不多了,都有点醉醺醺的样子。

  骆大奔c骆二奔拿来一块布,挡在石头面前,过一会,撤掉布,石头穿着大人的衣服。

  “好!”石靠山高兴地叫道。

  骆大奔c骆二奔玩了一阵魔术,引来满堂喝彩。

  老人们一边看一边揉揉眼睛,笑得合不拢嘴。

  骆宗金眨巴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假的!就是把衣服”

  骆大奔c骆二奔又把布挡在石头面前,很快又把布撤掉,一条大辫子从石头头上的帽子里一直拖到地上,骆大奔把身体一转,身后也是一条大辫子。

  大家笑得前仰后翻。

  突然,骆宗金揉揉眼睛,指着坐在对面的骆爷爷惊叫起来:“大大,你的辫子”说着,他抬手一摸自己的脑袋,惨叫一声:“天哪”

  骆宗金仰倒在地,碗里的棒头(方言,指玉米)干饭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骆石氏手中端着的一大碗豆腐菜跌落在地,碗被摔成几瓣子。她慌忙走到骆宗金身边,坐到地上,把骆宗金的上半身抱在怀中,用大拇指掐骆宗金的人中。

  不一会,骆宗金慢慢睁开眼睛,颤悠悠地说:“我的辫子”

  “人家都剪了,我们留着干吗?以前我们怕剪了辫子让人笑话,现在是留着辫子让人笑话,剪了也就罢了,一了百了。长辫子也没什么用,反而生虱蚤咬人,又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孩子们都不喜欢。”骆爷爷说。

  “是大哥和二哥不喜欢,人家小莲可喜欢了。我替大大抓虱蚤,大大的虱蚤又肥又大,可好玩了!大哥c二哥真不好,都是大坏蛋!你们赔大大的大辫子!”骆小莲哭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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