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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光

  我从相信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已经结束了,就这样吧。

  我转身回屋,短短的几步路,好像坠落进了时光隧道,所有的美好在身边刷刷刷地飞逝。剩下的只是无力的苍白,竟然我已经答应了晶晶,那么我理应让友谊排挤掉我心中苟延馋喘的那点对相信藕断丝连的侥幸。

  爱这种东西,就像海绵,看似很强大,真要推究挤压起来,剩下的就只有百孔千疮。

  相信在我身后缄默了几秒,他突然开口叫道:“舒心”

  全世界静默。

  “祝,祝你幸福。”相信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气息。

  “我们都幸福。再见!”

  这个晚上,我和相信算是彻底结束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外的星月明亮,透过玻璃窗找到地上,模糊而寒冷。整整一夜,我半梦半醒,脑海里许许多多的回忆都涌现出来,甚至那些已经被遗忘的旮旯,在此刻又如此清晰。

  记忆如无声的默片,时光斑驳着从前。

  我和相信认识的时候是在高中,在一层楼道上的不同班级。那时,我们的教学楼被一个德国建筑师设计得很有艺术性,回环复杂,蜿蜒曲折。绕来绕去,我和相信的教室就隔窗而望,间距不过二十多米,不关窗的时候,对面上课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我们有专门的教学大楼区,那片区域都是实验室,装修的不错,而且有空调,但因为隔得太近,容易打扰到对面,不宜做教室。然而我们的学校发展的很快,没过几年,所有的教室都坐满了学生。学校领导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把三个年级的重点班全部搬到看似环境更好的实验区。于是,我们就这样,变成了隔岸的邻居。

  我文他理。

  为了不受对面教室打扰,我们一般紧闭右边窗户,互不干涉。只是下课的时候,才偶尔开窗通个风。

  半学期后,相信从理科实验班转来我们班,那时,我们正要举行学期末测验,老师想摸他的底,就让他一起参与考试。没有想到,一天也没有上过文科班课程的他,成绩还能在高手如云的重点班中还能排到中间部分,这实在让我们诧异。后来,相信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其实对理科并不感兴趣,当初选理科是他爸妈商量的结果,他大部分上课的时间仿效凿壁借光,把窗开个小缝儿偷听我班的讲课内容,一边听一边做笔记,越听越入神,渐渐对自己班上的内容反倒不感兴趣了,就索性就转过来。

  相信转到我们班上来的时候,着实引起了文科班不小的震动。文科班的男女比例向来失调,我们班五十个人,男生总过才九个,三个歪瓜裂枣,两个没有长醒,一个邋里邋遢,一个普普通通,两个性向不明。相信的到来不仅直接拉升了我们班男生整体水平,自然也受到女生的欢喜。

  相信来的那天是周五下午,我们班刚好要调位子,惯例是按照成绩排名先后来选位置。班主任老黄照顾相信,让他在前三名选完之后选,老黄本意要给他一个好机会,让他随便选一个还不错的黄金位置,谁知,这丫抱着书径直走到教室最后面,选了一个离卫生角最近的座位。

  从那以后,本来在理科班普普通通的相信就在僧多粥少的文科班,因为男女比例的巨大差异而成为香饽饽。

  从那以后,我们班的垃圾量陡增。

  从那以后,隔五米之外就瞄准垃圾筐投掷垃圾的姐妹们各个都淑女起来。

  每天,我们班的女孩们换着方式的表扬他。“哇,相信你的围巾好好看。”“这个发型很赞哦。”“这身好fashi一n,和你的身材很搭。”“相信,你如果配一个斜挎包就完美了。”

  表扬的魅力就在于,它能让无形的语言具象化到人或物身上。同学们越是表扬,相信就越是配合,不断改变自己的状态和装扮,也真的就在众人的表扬中越来越顺眼了。连同款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比穿在其他男生身上好看得多。

  相信整天嘻嘻哈哈的享受着自己理转文所带来的巨大福利,守着他的卫生角占山为王。

  我和相信一开始并不熟悉,我也不想去奉承他,在这个学校,我有自己崇拜的人。我也不想去和他套近乎,他的成绩还没有好到超过我。我只是坐在离他前三排的位置,他偶尔走过我的领土,我偶尔在余光里瞥见他,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关系。

  我一直认为相信就这样,有点皮囊,有点个性,酷酷的,简单快乐。我和他平淡如水,平时一起上课,毕业各自离去,偶尔同学聚会,基本再无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们鬼使神差地撞一起了。

  那天,晚自习后我回家,走了一半才发现钱夹子忘记在教室里,于是我只好折回去。那时已经夜深,学校除了保安室亮着,四周空无一人,教室大门紧闭,到处一片漆黑。我麻着胆子,翻墙进教室。我的形象在高高的教室外墙上全无,整个人狼狈得跟半路上逃出来披头散发的女鬼一样。当我终于翻进教室,并以完美的狗吃屎摔倒地上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教室里还有人。

  吓得我出冷汗,连忙开灯,看见相信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闭着眼睛,耳朵里塞着耳机,隐隐约约地传出疯狂的重金属音乐。见我突然出现,相信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继续回到音乐中,跟没看见我似的。

  我也没有理他,拿出钱包,清点一下数目,准备离开。走到教室门才发现,门是被反锁的,除了钥匙,里外都打不开。于是,我又鬼哭狼嚎地翻墙。可能是翻墙进来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我怎么也翻不出去,连试了几次后,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这时,相信缓缓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要我帮你吗?”

  我瞪了他一眼,“不用!”

  “好吧”。然后,他就真的,把我当成空气,背着书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嗖的一声翻过墙,跳了出去。

  我傻在原地叫喊,“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喂,能不能搭个手啊!喂,信不信我明天告诉老师你深夜留教室。喂喂喂”

  门外,悄然无声。

  “靠,烂人!装什么深沉!丑人!烂人!贱人!”我快哭出来。一边骂一边积蓄第二轮翻窗的力量。

  就在我双手抓墙,双脚离地,狼狈地悬在半空中的时候。教室门突然开了,一束电筒光刺眼地照着我,像犯罪分子被警察喊站住的那一刻一样,我僵在半空中,看着电筒光源后面的保安大叔,以及大叔身后的相信。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相信并没有撒手离去,而是去喊保安大叔拿钥匙,为我开门。总之那天,我在保安室里登了个记,说明了情况后就离开了。

  我已经忘记那天我走出校门是怎样的具体情况了,我只记得相信以一直跟在我身后两三米的位置。我走他走,我停他停,跟影子一样(这个习惯他保持到现在)。

  那天他跟着我走很远,我穿过亮起霓虹的街道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寂寞的街心公园,穿过寂寞的街心公园走向热闹的喷泉广场,穿过热闹的喷泉广场走向嘈杂的建筑施工地。一路上相信就这么跟着,直到我坐上最后一班地铁。他也跟上来,坐到我身边,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走了这么久,能安慰我一下吗?”

  我愣住了,搞不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可能是以为我没有听清,相信一字一句地重复,“能安慰我一下吗?”

  我抬头看相信,他一脸的难过和无奈,眼神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忧伤,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和那个在卫生角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完全是另一个状态。“你,你怎么了?”

  相信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能吹起半截地铁车厢的灰尘。“算了,没事儿!”他起身,趁地铁靠站,迅速走出去。

  “喂你到底怎么了!?”我在相信身后大喊。

  他没有理我,自顾自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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