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魄江湖行 12 换剑
道旁林中。
苏白石在前，莫腾在后，径直入林约莫几十丈，苏白石又谨慎的上树观望了一番，见范渔远远的喂马，并未起疑，跃落下来，却见莫腾退了一步，后背贴着树身，这才与他低声交谈起来。
本来他心中恶念已起，打算将二人分而杀之，对镖局众人推说中归途中中了黑苗人的埋伏，可想起这次黑苗只对镖局困而不杀，难免漏了马脚，又见莫腾异常谨慎，滴水不漏，就换了主意，反正日后慢慢摆弄便是。
他转过身，半侧对着莫腾，足下用脚尖使力，身形不动的缓缓向远处退了半尺多，显示自己并无敌意，口中慢慢的说道：“明人不讲暗话，莫老师，吾有一事相求。“
封泥碎裂，竹筒里并未飞出什么奇怪的虫子，黑洞洞的看不见里头，悄无声息。
范渔也是胆大，加之龙翠兰说过此物并非毒物，便将那竹筒倒转过来，往左手的手心那么一磕。
这一下可是出了事，他只觉得左手手心刀子扎了一般的疼了一下，然后便是察觉一只虫子从那劳宫穴硬生生的钻进皮肉里，挤开了手心的两根骨头，忽的一下，就跟冰条滑进了热汤里似地，什么都没了。
他对着日头，翻来覆去仔细看了许久，手心只剩一道红线，却是像被纸边划过，将出血未出血的样子。范渔暗运催运内气，气息在左手腕神门穴处飞快转了一个圈，这才涌到手心里来。
他又搬运气血一个周天，气过诸穴，发现并无挂碍，反而神清气爽，更精神了些，这才放下心来，寻思一下，不由得暗暗称奇。
“看来并无什么奇异，可我连这蛊虫的模样都没见到，就钻进手心了，苗山蛊母这礼收的可真是不见天日，倒也算是奇事一桩。”他笑的颇为含蓄，似是欣喜，又似是烦恼。
“莫老师，我愿拿此剑与你换那盘龙玉珮。”苏白石语气淡然，就似是寻常好友换个扇坠般的情形。手握剑鞘，将护环上的金丝马尾绳从剑璏上解下，平平的端出，剑柄向外。
莫腾一见之下，顿时怔住了。
少镖头的离恨，他是见过的，就是寻常神兵里，锋利坚韧也算极为罕见，只是剑脉不通，却又偶尔能激发出十丈剑气来。
无论如何，总是比这磐龙玉要贵重许多。只是这交易….为何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呢？
苏白石似乎没看见对方变幻的脸色，沉声说道：“按说此事于理不合，君子不夺人所爱，本不应说的，只是我父亲春秋已高，实在是缺一件贴身的内甲，我本欲在此行之后去东都的盛珍阁求购一件，但内甲实在是难得，曾听孟先生讲过，此等物事需要等上三年五载，还需论资排辈，等闲人家拿着金子玉壁未必能换得，故才想着用这口宝剑与师傅交换，莫师傅不是外人，对这口离恨也是知道的，虽是断脉，不值得这许多，但换得这蟠龙佩也是值当，只当是莫师傅成全我这孝心，还请万勿推辞。”说罢，双手合拢，深深一揖
话已至此，又未必吃亏，莫腾也是动了心念，于是也还礼说道：“那就如少镖头所愿，莫某愧领了。”他是通透的人物，知道眉眼高低，便爽快的将百宝囊中的蟠龙佩拿出，交予苏白石。
苏白石也不多言，顺势将离恨递了过来。
莫腾却并未接过，轻笑道：“此间事了，再议不迟。”
苏白石也转过念来，微微拱手：“还是莫师傅周全，那我就再留几日，多谢镖头高义了。”
两人交易已毕，笑吟吟的从林子里出来，莫腾看见范渔提着一葫芦酒，正就着干牛肉条吃喝，于是笑道：“范师傅倒是闲在，匀一口给咱，我马背上的褡裢里，还有些盐渍的菽豆，正好下酒。”
苏白石也笑，从肋囊里掏出个小包袱，手一抖变戏法似地就开了扣，递到两人眼前：“我这里还有些家里酱的鹿筋，也予范师傅换口酒吃。”
范渔听了也是大笑起来：“原来莫师傅也是眼尖鼻灵的，镖局里都不知我的酒好，只有少镖头你晓得，也不能怨我吝啬，这酒两年才得几坛子，实在是禁不得那些人当黄汤糟蹋。”
原来，范渔有门酿酒的手艺，与那坊市里贩的浊酒烧春不同，材料不用五谷高粱，全是时鲜的果儿，仿照那猴儿酒的法子，用那秘制的曲料纯酿而成，入口清冽，甘美香醇。
只是除了他自家喝，只在元日的时候当节礼送与总镖头两坛，以表心意，却从未让镖局下面的人知道，正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省得麻烦。
苏白石自然喝过，莫腾却是因为巧合在苏府家宴上喝了两钟，才晓得这个落魄茂才还有这养家糊口的手艺，倒是觉得此人有些意思。
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说破，只是眼馋了许久，今日终是有机会再蹭些酒来。
三人席地而坐，树荫如盖，芳草萋萋，正是一眼好景色。
“范师傅，您的酒到底藏在哪了？“莫腾也是诙谐好事的性子，一边撕开鹿筋，一边问道。
“你还是少打我酒的主意，恕在下无可奉告。“范渔板着脸答道。
说罢，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待得一葫芦酒都已经精光，范渔也有了五六分的醉意，只觉得身上暖烘烘，腿下软绵绵，很是舒爽，莫腾与苏白石二人也都面红耳热，起身发散酒意。
范渔便顺势拉个架子，走了一趟十二肖的猴形拳法，虽是酒后，但拳型步法也未散乱，引得那两人连声喝彩。
于是，莫腾也就势下场，演练了一套北斗七截拳，正是玉泉观的拿手功夫。
演练完毕，不等范渔和莫腾开口，苏白石也撩开衣襟，扎了个架子，说句：“珠玉在前，献丑了。”便轻飘飘的练出一套掌法来。
苏白石下场打的这套掌法，乃是很有来历的一套武功——都说武人不能登仙梯，但自古儒释道霞举飞升的不胜枚举，野史裨抄里武人得道的也有颇多记载，有一位东海桃花仙人，正是武者成圣，破碎虚空而去的。这是不知为何，几百年来世间再未有听到武人成仙的传闻。
他打的正是桃花仙人流传在凡间的武学——落英掌。
这掌法在江湖广为流传，也是近百年的事情，武学传承大变之下，诸多秘笈已成烂柯，不再有敝帚自珍的价值，于是便流传开来，成为那些没有神兵宝刃的江湖人护身的依凭。
当然，这落英掌也有些神异之处，步法暗合先天八卦不说，连心诀法门也很有老庄之言的理意，不通易经数术的江湖人，往往练得也只落个形似，好看而已。
可若是到了易学行家手里，使出来便立时有云泥之别，不止身形诡秘，似是能趋吉避凶，连那掌法也是飘零莫测，攻敌于莫名之处，总是转眼间便分出胜负。
正因为学问越大，使得这掌法越凌厉，便有人传说这掌法是文曲星所传，是能够登仙梯的一
套武学。
苏白石自不比那些粗鄙无文的寻常江湖人，是正经学过六艺的，也略通易数，故而打得颇有章法。他打这套落英掌时也未必怀了什么心思在内，只是想起那落得两空的《猿公剑经》，心中也是烦闷，更想起登仙梯的事情来，终究勾起了心病，本是爽快的心底立时恨恨不平。
此时，一套掌法已经练完，他勉强与范渔莫腾二人客气两句，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剩下两人惊诧莫名，不知为何，只得对视一眼，也紧紧跟着去了。
此时的军驿中，主事的的不在，镖局众人都闲着，有打理行装的，有拿着磨石貉子油保养兵刃的，最热闹的一屋，还是开局掷骰子赌牌九的，乱乱哄哄、乌烟瘴气，叫的最欢的，正是那些输了急着翻本的人。
方欢这时手气正盛，连拉三庄，面前摆了一小堆散碎的银子，正想来把大的将往日的亏空套回来，可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叫：“小欢，莫要耍钱了，有好事找你。“
说话的人中气十足，屋里人都听得真切，扭头看一眼方欢，却是等他下注。
方欢眼珠一转，一把把银子胡噜进袖子里，转身跟泥鳅似地，躲过几个趟子手的抓挠，几步小跳，闪过数人脚下的绊子腿，一边喊着：“磊叔找我有事，下次再来！“一边连蹦带跳的一溜烟去了，留下一桌子骂娘吐唾沫的人。
到了外间，磊叔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折帖子看。
抬头看见方欢揣着手，缩头缩脑的样子，磊叔没甚好声气的说了句：“总是套个王八壳子的死相，练武的人腰背不能塌，你这混账行子，说了几百遍，怎么就是不长进！“
骂归骂，可心里还是喜欢这小子的机灵劲，正所谓不打不骂不成材，年少时调教的好，以后总有出路。
于是磊叔将手里的帖子甩过去，飞刀似地，又快又直，混不似纸片做成的。
方欢就伸手接，大大咧咧，好像那就是个纸片。
等帖子进了手，他这才将腕子一沉，从上到下拧了个圆，再看劲力一吐一缩，正好将附在帖子上的力道消了去，刚刚好夹在两个手指中间。
磊叔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是完镖的牌票，里头还有少镖头的帖子，你去给青州衙门的主薄房送去——这可是优差，送完常例和门敬后，剩下都是你的。“伸手指了指旁边茶几上用红布盖着的漆盘子。
方欢低头撇嘴，“甚么好事，支使人跑腿——只有那门敬剩下的是散碎银子，说的好似我能拿大头似地！“心里这么想，却是嘴咧到嘴角，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似地，乐呵呵的领命去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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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心中恶念已起，打算将二人分而杀之，对镖局众人推说中归途中中了黑苗人的埋伏，可想起这次黑苗只对镖局困而不杀，难免漏了马脚，又见莫腾异常谨慎，滴水不漏，就换了主意，反正日后慢慢摆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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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可是出了事，他只觉得左手手心刀子扎了一般的疼了一下，然后便是察觉一只虫子从那劳宫穴硬生生的钻进皮肉里，挤开了手心的两根骨头，忽的一下，就跟冰条滑进了热汤里似地，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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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石下场打的这套掌法，乃是很有来历的一套武功——都说武人不能登仙梯，但自古儒释道霞举飞升的不胜枚举，野史裨抄里武人得道的也有颇多记载，有一位东海桃花仙人，正是武者成圣，破碎虚空而去的。这是不知为何，几百年来世间再未有听到武人成仙的传闻。
他打的正是桃花仙人流传在凡间的武学——落英掌。
这掌法在江湖广为流传，也是近百年的事情，武学传承大变之下，诸多秘笈已成烂柯，不再有敝帚自珍的价值，于是便流传开来，成为那些没有神兵宝刃的江湖人护身的依凭。
当然，这落英掌也有些神异之处，步法暗合先天八卦不说，连心诀法门也很有老庄之言的理意，不通易经数术的江湖人，往往练得也只落个形似，好看而已。
可若是到了易学行家手里，使出来便立时有云泥之别，不止身形诡秘，似是能趋吉避凶，连那掌法也是飘零莫测，攻敌于莫名之处，总是转眼间便分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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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石自不比那些粗鄙无文的寻常江湖人，是正经学过六艺的，也略通易数，故而打得颇有章法。他打这套落英掌时也未必怀了什么心思在内，只是想起那落得两空的《猿公剑经》，心中也是烦闷，更想起登仙梯的事情来，终究勾起了心病，本是爽快的心底立时恨恨不平。
此时，一套掌法已经练完，他勉强与范渔莫腾二人客气两句，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剩下两人惊诧莫名，不知为何，只得对视一眼，也紧紧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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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间，磊叔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折帖子看。
抬头看见方欢揣着手，缩头缩脑的样子，磊叔没甚好声气的说了句：“总是套个王八壳子的死相，练武的人腰背不能塌，你这混账行子，说了几百遍，怎么就是不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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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帖子进了手，他这才将腕子一沉，从上到下拧了个圆，再看劲力一吐一缩，正好将附在帖子上的力道消了去，刚刚好夹在两个手指中间。
磊叔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是完镖的牌票，里头还有少镖头的帖子，你去给青州衙门的主薄房送去——这可是优差，送完常例和门敬后，剩下都是你的。“伸手指了指旁边茶几上用红布盖着的漆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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