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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无惜醒来,四周黑魆魆的,像某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头痛。

  有人趴在她床头睡着了,她觉得是云烬,于是去轻揪那人耳朵。那人猛然抬头,似乎被吓了一大跳,一边脸上还有睡痕:“无惜”

  居然是穆婪胥。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起身肃立,拜:“少夫人。”不过哈欠很快打破这种严肃。无惜忍俊不禁,四顾无人,心里又有点儿发憷:“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时答不上。无惜也不深究:“云烬呢,紫岫鸢尾都去哪儿了?”

  “公子不让人来打扰。公子出恭去了。”仍是一脸严肃。

  这下无惜没忍住,笑得咳嗽起来。穆婪胥想来替她顺顺,又觉得不合礼数,伸到一半的手很是尴尬。无惜自行擦了泪,还是忍不住笑:“去叫紫岫来。”

  他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出去了。

  穆婪胥前脚刚走,云烬后脚就回来了。他见到无惜醒来,快步走上前紧紧抱住她:“可把我吓着了”

  无惜头疼稍缓,脸因刚才咳嗽变得很红。

  她想笑,想打趣他,可是还未开口,眼泪却掉了下来。

  云烬捧着她的脸,语气温柔:“乖,我在呢”

  “好啦。”她吸吸鼻子,“你身上怎么臭臭的,刚才干嘛去了?”

  云烬大窘:“没干嘛呀。”

  于是无惜又笑起来。

  云烬告诉她,她睡了一天两夜,楼主让大夫来瞧,说只是累着了。他对上她的笑容,自责起来:“怪我没有早些察觉,让你受苦了。”

  无惜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安子郛,笑:“我这不没事嘛。”

  云烬又抱紧她:“以后不会了,有我在呢。”

  她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暑意渐起,他们又在泽州楼待了一天,云烬白日出去,深夜才回来。无惜睡得迷糊,莫名来气,踹他,不让上床睡觉。云烬很无奈,抓住她的脚踝:“怎么了这是”

  “困,别吵我。”

  “你困还不让我睡”抓脚踝的力度加大。

  她使劲抽出脚,埋入被窝。

  云烬思忖,软声道:“是不是今天没陪你,生气了?嗯”

  她半天不吱声,又隔着被子喊:“我要回去!不要在这里!”

  “不喜欢这里”云烬去扒她的被子,但被攥得很紧。

  “不喜欢,再也不来了——你也不要来。”

  他沉默,似乎在思索:“嗯那我们明天回去吧,再也不来了。”

  无惜这才探出头,怀疑:“真的”

  他赶紧在她额上啄一口,笑嘻嘻的,但很认真::“真的。”

  次日,云烬果去向众人告辞。双方拉锯老半天,他们才勉强同意云烬离开,还笑他成亲之后都不一样的。云烬也不反驳,只是笑。

  经过一天颠簸,终于到了河苑。家丁接到信,早早在门口侯着。下车,过廊,穿园,进屋,看着周围熟悉景色竟有如恍若隔世。

  他们到河苑是下午,收拾一下东西,因为旅途疲惫,无惜没吃什么就打算睡了。但睡不安稳,脑子里乱糟糟的,做一些支离破碎的梦。被热醒,出了一身薄汗。她坐在床上发呆,左肩火狐印记莫名烫起来。

  窗外,金乌西沉。

  披衣起床,腰间荔枝冻石印章磕到杉木衣架,心疼了好一阵,干脆解下来塞枕头底下。无惜对紫岫说想去外头走走,晚饭就不用等她了,然后径直去垂罂殿。

  螽狐站在外殿白石空地的枯树下,看焦楼如同巨兽吞吐着人,掌心百鬼手杖折射深沉的光。似乎有无形屏障,螽狐周围五十步内都没有人经过,很多人远远看到他就慌忙绕开了。

  螽狐背对无惜:“你知道,云烬是什么人吗?”

  “不知。”垂首。

  “二十三吏,你的胆子愈发大了。”他慢吞吞地说,“我不是鲛弱。”

  无惜打了个寒噤。

  螽狐转过身来,注视着她:“他是你的夫君,你会不知道?”

  无惜心中百转千回,掂量掂量:“公子发问,属下不敢不从,只是确实不知,仅晓得他是天界中人。”

  “九重天臭名昭著的垣山府君,可是找了一个好妻子。”

  无惜跪下。

  “妖界与天界向来不睦,在他面前,该说什么c不该说什么,你应该知道。”螽狐俯视她。“上次他擅闯垂罂殿,已是大罪。殿君念在初犯,饶他一次,未曾向主上禀报,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云烬为什么不跟自己说这些?无惜暗暗攥拳:“属下明白。”

  回到河苑,无惜内心煎熬得很。云烬已为天界所不容,若是自己再闯什么祸,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届时天君知道了,又不知道会怎么罚他。

  晚间,和紫岫鸢尾挑了一会儿绣花的丝线颜色,无惜准备睡觉。刚躺下,听见在外头的紫岫鸢尾笑声:“少夫人才睡下呢。”

  正纳闷,见门开了,走进个会动的蚕茧来,再一看,原来是裹着被子的云烬。她又气,又觉得好笑:“你你裹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云烬连头发都散了,直奔无惜:“冷冷冷!”

  “夏天了,哪儿有这么冷。”无惜还是让了半张床给他。去摸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皱眉,“你干什么去了?”

  云烬闭眼:“画画儿。”

  “是在河里画的”故意笑他。

  “在花响廊呀,”云烬睁开眼笑,“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看到蓁蓁园的位置,就不想离开了。”

  无惜心头一颤,但还是说:“你冷,干嘛不回你自己屋子去”

  云烬往她身上蹭了蹭:“我床湿了。”

  她推开,大笑:“怎么,你也会尿床”

  “才没有!”

  “哈哈哈好了,云烬,云烬我错了,别挠了,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无惜起来时,见云烬还在呼呼大睡,催他,他哼唧两下又睡去,无惜便自己洗漱。吃早餐,听下人们说云氤过来了,她叫人请来。

  云氤一身新做夏裳,轻纱似雾,衣裙细看有莲花瓣的纹路。她坐在无惜边上,侧头,鬓角累珠轻轻摇晃:“四哥起来了吗?”

  “还没呢。”

  她喝了茶,对别人说:“嫂子吃的明月团儿还有了吗?”

  鸢尾忙说:“厨房预备着几个,我去拿吧。”

  又探探腰身,对身边丫鬟说:“我的香囊是不是落在轿子里了,你们去看看。”

  等她们走掉,云氤指尖摩挲茶杯沿口,压低声线:“我有件事想求嫂子”

  无惜一心一意对着碗里,没有注意她的神色:“有什么求不求的。”

  “听爹说,要把我许给裴学士,嫂子可有什么法子推了?”

  她愣住,咬着一半的明月团儿抬头看云氤,含含糊糊的问:“啊?”

  “我偷偷见过他,模样儿好,才学也好,只是不是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性格温柔c不拘世俗性情的男子”云氤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嫂子,我知道这有悖常伦,如果四哥和爹娘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我的我只有求你了。”

  无惜想了想:“你就不怕我怪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

  “我也不确定,只是总得试试。”

  无惜叹气:“我帮不了你。你可别做错什么傻事。”

  云氤急了:“嫂子若不帮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亲也说,裴学士是个极好的人。可可我就是”

  无惜刚想开口,但丫鬟回来:“问了轿夫,没见到小姐说的香囊呀。”

  “应该是我记差了吧。”云氤随口道。

  吃完早餐,云氤说想去无惜房里说话,无惜欲言又止。还是紫岫掩唇笑:“五小姐还是另寻他处吧,少夫人房里呀,已经有人了!”

  云氤吃了一惊,问左右:“谁”

  鸢尾喘着气快步走过来:“公子在房里叫少夫人快过去。”又对着小丫鬟柳眉倒竖,“我刚才叫你们去禀少夫人,你们都不听了是吗!一个个杵在这里!”

  小丫鬟们不敢作声。

  无惜说:“我过去就是,氤儿先在屋子里玩会儿,闷了去半镜坞也行,待会儿我就来。”

  云氤笑:“我不打扰哥哥嫂子了,我去找穆哥哥。”说着就领婢女们离开。

  无惜进了内室,见云烬依旧在床上哼哼唧唧,去扯被子:“还不起来”

  云烬哼唧得更厉害了:“没人给我穿衣服。”

  “穆婪胥和董彦呢,平时谁伺候你的”

  “不要他们。”

  无惜只好说:“那我给你穿。”

  “不要”

  佯怒:“那你要怎样!”

  “我不穿,你也别穿了——”云烬的“嘛”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无惜打了一下。

  “流氓!”

  无惜被云烬缠着,陪他吃了早餐,才一起往半镜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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