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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雪道

  白天暂时还不明白诚是什么东西,他只明白自己觉得诚什么东西,而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诚本身,而是为了做个好人。他心中最好的人依然是自己幻想中的侠客,一举一动应如清风徐来,明月松间,最不济,也该似小荷才露,水落石出。做好人比诚更重要,但是诚是白天想要的好人的基础,也是白天自己想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道理,正因为是自己的,又是道理,所以很重,所就好像白天身上的赘肉,总是拉着自己多往雪里深陷一点,自然而然的陷出了一个诚字。

  好人难好,诚难诚,可有时候,好人却又格外好做。

  是夜天高风急,吹落层云,吹落层云,吹入雪里。

  白天的父母已然去家,皆因大雪阻道,衙里一早就叫了人去除雪,其离去时嘱令白天将门前的雪也一应扫了,白天将雪垒成两座小山,见坊中地上积雪不厚,便将一连六家的连里一同扫了,堆成雪山,又从中挑捡了不知怎的结成块的硬雪扔在山上,雪山看起来便想真山一般怪石嶙峋。

  康平处于北方,或许是司空见惯,白天未见得多少大人喜欢雪,他们看雪,就像看着一种会包裹住脚也会融化的沙子,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思绪,只要没拖慢自己的步伐,就好似不存在一般。

  喜欢是种麻烦的情感,但白天仍喜欢雪,他自觉既然已经不喜欢人了,总要喜欢些什么才能像个人。南面五座坊之间的官道已经扫净,记新坊北的官道上只有屈指可数的辙迹与蹄印,虽是扫了,却只扫了人常走的一点,余下的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这雪很黏,白天轻易就推出了一臂宽的雪球柱,只是遇到几处被人踩过的地方,雪球柱上多了几个坑,白天不得不从旁挖雪将其填上,继续前推,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一直推到已经扫除了积雪之处,白天还觉得这雪球柱推得不够大,再向前推则无雪,想越过去则地藏,欲将其往回继续推,白天回了头却发现,自己方才因为执意要挖干净的雪做修补,地上已被自己挖的坑坑洼洼,再推回去,恐怕这雪柱上的坑洼也会更多,实在难以修补。一声算了,白天将雪柱立起来,权当自己做了个金龙华表,顺带清出一条小径。

  只是难得出来,又难得有雪,白天并不归家,而是向书院走去,想去看看那些长得像水边芦苇一样的植物,是被压断了脊梁,还是尽染白头。

  天下有道,毕竟走马,哪怕天只初亮,也几乎寻不到干净的大道,并非埋怨,只是明明只差一点,却偏偏只差一点,略显遗憾。

  到了那条尽头封死的新道,白天心境才略有好转,那大道正中虽然也有车辙,却仍显得干净了许多,日光下澈,粼粼微光,几乎就可视而不见,一时之间,但觉天地浩大,唯斯清净。这边的雪不沾炊尘,看上去也更令人欣喜,白天调整好动作,堆了一个略有点方的半人高的大雪球,用大雪球上掉下的小块加工一下,做成了脑袋,只是这里距芦苇处还很远,找不到什么来做它的眼睛和手臂,便用拇指在雪人脑袋上融了两个小洞当做眼睛。

  做完这些,白天向书院方向走,走了几十步,见一处雪被极白,无人痕迹,便一转身,仰面倒了下去。白天有意控制着身体,倒下的不是很快,雪又较厚,并无痛觉,只有坚实强韧的舒适感随着身体放下控制而从雪上涌来。

  白天动了动,用一个舒服的姿势摊开,望天。

  旷寂的街道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马车声,天地悠悠于此可念。

  新鲜的雪容易发出声音,白天听到寂静之中传来一丝踩雪声,抬头向西看,倒悬天地之间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走来。白天不愿人看到自己躺倒大雪之中,躺着向街边挪了挪,从雪堆隆起处后悄悄坐起,拄着雪堆向东看去,打算任那人走过去,然后去书院看看那些野草。

  那人的脚步好像很轻,很稳,每走一步就发出短促明快的咔声,白天侧耳倾听,才能听的清楚。

  那人走了过来,却没走过去,侧首看着白天,问道:“你是那个青云书院的学生?”

  白天看了看,不知道该冠以青年还是少年的称呼,他可能比自己大一点,但面容看上去非常年轻,非常干净,应该比自己高一点,身形瘦削,手提一个小炉,着一身黑衣,看上去并不厚重。白天今日乃是偷跑,不然父母见自己出门肯定会让穿一身臃肿的东西出来。而这厮着装也就是自己偷跑的厚度了。

  白天站起来道一声是,见这人不眼熟,问道:“你也是书院的?”此人笑了笑,一只手朝白天挥打过来,白天大吃一惊抬手便挡,却只见一点碎雪纷纷洒下。

  那人笑了笑:“我不是青云书院的学生,前些天看到你在这边跑过。”白天略显尴尬,心道你们这些人走路没事瞎看什么。那人继续道:“看完你之后,老头子就让我也学你跑。”白天更尴尬了,这时候该说什么,不是每个和我一样瘦的人都和我一样强,所以你家老头子可以理解?

  “青云书院不是已经休年了吗?你这是去书院?”“不是,只是出来走走,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可走。”白天指了指方向,示意也就朝书院走了。

  走到原本长满野草的地方,看着一片平坦,白天不禁陷入了沉思,不断在脑海中重现大雪压塌野草的景象。白天挥了挥手,觉得不对,那野草极韧,连快速挥动的风压都承受得住,密密麻麻的一地,连压倒都难,怎么可能被雪压到一点痕迹都没有。白天跑上去踢开雪,看到雪下是土和石头,不禁感慨,居然连这东西都拔,莫不是被拿回家烧火了?

  继续走到书院,书院大门紧闭,高白皑皑,庭院平洁如玉,是真正的不染凡尘,白天生出翻栅而入,独占美景的想法,然而这样做雪美,人却不美。白天上前推了推门,果然推不开,远远望去,最终没有去踩踏它们,暗暗下定决心,待自己踏雪无痕之时,无论什么样的绝地盛景,都要不摇一草地冲进去看个痛快。

  原路返回,新道之上,无端多了一个棚子,棚子下的桌椅干净无雪,白天看着眼熟,上去一看,这不就是工地的桌子吗,应该已经被大雪淹埋了,桌子上立着一个小炉,炉上烤鱼馥郁入腹,桌子下有一身黑衣服在动,黑衣服直起身,把手上的小木块塞进炉子里,和白天对视。

  白天缩着眉头,想从中看出一点端倪,可还是看不出来,便问道:“这是,你怎么收拾这么快的?现在什么时辰?”

  黑衣倒不在意,也没想回答,一边塞着木块一边道:“歇会吗?”白天坐了过去,在椅子上摸了一下,是干的。白天低头拈了一块雪,悄悄洒在长凳上,又凭衣袖抹去,擦干手指,再一摸,果然有碎碴卡在木头缝隙中,左手再摸着桌子做对比,也没有被热气烘过之后的软态,这下白天就更不明白了,只是没好意思问,回去再想。

  黑衣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匕,割下一块鱼肉,将柄递了过来。“你也来一点?”白天一愣,接过匕首,匕首造型朴素,刃薄身细,握处温润,极其应手,白天割了两下,如劈黄油,轻而易举地切割出两个正方形。

  无功不受禄。白天意识到自己没什么理由吃他的东西,只是一时为匕所吸引,既然已经割了,总不好将这两块鱼肉也扔回去,再说不吃也显得矫情,便还回匕首,将这两块吃下,不再索取。

  不得不说,这条鱼鲜嫩味美,如果不是与他不熟,白天倒真想多吃一点。吃过这一口,白天也未离去,那就仿佛只为了吃那一口才坐下,即功利,又功利得不彻底,有一股小家子气。反正坐了下来,顺势正正筋骨,挺直腰背,轻声问道:“你出来是要做什么。”

  黑衣道:“说过了,是老头子让我学你跑,左右无事,既然是学你,当然要连一方一并学了。”白天刚想向道上看去,只听他继续道:“当然了,也没那么多可学的,所以忙里也偷闲。”

  白天轻声嗯了一下,这样说的话,违和感就消失了。

  黑衣继续吃着鱼,白天漫不经心地四下扫视,无声地呼吸调节肌肉骨头,微风掸雪,偶有落入炉中,飘起一丝青烟。

  黑衣吃完一条,细长晶莹的鱼刺整齐地排列在桌沿,最大的那根鱼骨趴在鱼刺上,好像保持着生前的样子。黑衣眯起眼,叹了口气,抓起第二条鱼上的竹签,递给白天。“这条给你,我不要了。”白天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见他不像开玩笑,伸手去接。

  竹签尾端握在黑衣手里,尖端只露出一点,白天想伸长手去抓尾端,黑衣却自己探臂,手指一转,将尾端递了过来,白天见鱼上的油盐快碰到自己,随着翻转手腕,接住了竹签。

  黑衣打量着白天的手,又打量到全身,问道:“你习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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