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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驼侠侣》正文 第六章 铁枪王庙(2)

  话说那日烟雨楼大战,黄蓉拦杨过不住,被他用力一挣,跌倒在地上。追他不上,就用力呼喊他,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方才众人死里逃生,黄蓉正欢喜不已,哪知又逢变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住不哭。望着杨过消失的背影,寻思:“靖哥哥和娘都不要我了。杨大哥也这般没来由地不要我了。难不成世上没人要我了?”,愈想愈是心酸,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黄药师见女儿伤心垂泪,心疼不已,上前搂住她,柔声道:“我的乖孩子别哭了。别理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了,跟我回桃花岛吧,爹爹疼你。”。黄蓉在爹爹温暖的怀抱里,心中喜慰,“还有爹爹要我。”,哭道:“蓉儿要和爹爹回桃花岛,侍奉爹爹一辈子。”。黄药师伸手抚摸她秀发,又是自责,又是痛惜,怒道:“那小子敢惹我女儿伤心!爹爹找到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黄蓉正迷迷糊糊伏在爹爹怀里,听此言吓了一跳,想起爹爹迁怒于众弟子挑断他们脚筋的惨事,忙抬头颤声道:“爹,你别去找杨大哥,不关杨大哥的事。他刚救过我们性命。”。黄药师听女儿还替杨过说话,心中微妒,想杨过刚救他们父女性命,脸上严峻稍缓,心道:“打残那小子,蓉儿也不会欢喜。”,微微点头。黄蓉心中一喜,舒了口气。黄药师见黄蓉面有喜色,暗暗摇头,心中叹息:“蓉儿过去一直千伶百俐,半点亏不吃。现在却这般替人着想,我的傻女儿将来还要吃亏不可。”。

  众人方才一片欢声笑语,见这番变故皆不知所以,丘处机也惊疑不定,不知哪句说错了。洪七公瞧黄蓉追杨过不到,哭得梨花带雨,郭靖在远处面无表情站立着,虽自己把黄蓉逐出师门,想起过去师徒情分,也甚是难过,心道:“小丫头不知为何传那杨过打狗棒法。难不成靖儿和她闹翻后,她就喜欢上那模样俊的小子了?那小子不顾性命救了大伙,心肠倒也不坏,冲着这份恩情,也不该和他为难。”,话虽如此,但好似自己的徒弟被别人抢走,难免不喜。

  此时湿雾浓极,实是罕见的异象,各人近在身畔,却不见旁人面目,只影影绰绰的见到些模糊的人形,说话声音听来也是重浊异常,似是相互间隔了甚么东西,四下里也寂静无声,身处险地还得速速离开。

  马钰道:“金狗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也说不定。我们得速速离开此地。”。众人听罢齐声答应,正要离去,却听嗖嗖箭响,几枝长箭腾腾腾的钉地上。众人吃了一惊,只听得四下里喊声大作,羽俞纷纷射来,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马,又听远处人声喧哗,高叫:“莫走了反贼!”。

  王处一怒道:“定是金狗勾结嘉兴府贪官,点了军马来对付咱们!金狗果然言而无信!”丘处机怒道:”冲下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众人听得箭声愈密,才知原来完颜洪烈暗中安排下了毒计,只是这场大雾却不在众人意料之中,是祸是福,倒也难说。洪七公叫道:“大伙受伤的人不少,老叫花也不中用了。大伙儿先退,别中了金人奸计。”。

  那烟雨楼三面临水。官军乘了小舟围着烟雨楼放箭,只因雾大,一时却也不敢逼近。

  洪七公叫道:“咱们向西,从陆路走。”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会的首领,随口两下呼喝,自有一股威势。混乱之中,众人都依言摸索而行,苦在睁目瞧不出半尺,哪里还辨东西南北?当下只得拣箭少处而行,各人手拉着手,只怕迷路落单。

  丘处机、周伯通,当先开路。丘处机舞成一团剑花,抵挡箭雨。周伯通双手接住了两枝长箭,舞得水泼不进,像两个风扇一般,不住拨打来箭。

  黄蓉没听到郭靖声音,心中挂念,叫道:“靖哥哥,你在哪里?”叫了几声,不听答应,更是担心,说道:“爹,我去找他。”只听郭靖冷冷的道:“何必你找?以后你也不用叫我。我不会应你的!”原来他就在身边。

  黄药师大怒,骂道:“浑小子,臭美么?”横臂就是一掌。郭靖低头避开,正要还手,洪七公怒道:“你们怎这般不知轻重!杀不了鞑子,自己人先打起来!”,郭靖听师父责骂,只得住手。

  郭靖右手拉着洪七公,左手伸出去与人相握,触手处温软油腻,握到的却是黄蓉的小手。他心中一怔,急忙放下,只听黄蓉冷冷的道:“谁要你来睬我?”。

  以众人武功,官兵射箭自然挡不住去路。可众人却不知大路在哪,跑了半天像没头苍蝇一般。

  忽听柯镇恶说道:“大伙儿跟着瞎子逃命罢,烟雨楼边向来多烟多雾,有啥希奇?否则又怎会叫作烟雨楼?”。

  他是嘉兴本地人氏,于烟雨楼旁所有大道小路自幼便皆烂熟于胸,他双目盲了,平时不及常人,这时大雾蒙漫、乌云满天,对他却毫无障碍。他察辨箭声,已知西首有条小路并无敌人,当下一跷一拐的领先冲出。岂知这小路近数年来种满青竹,其实已无路可通。柯镇恶幼时熟识此路,数十年不来,却不知小路已成竹林,只走出七八步便竹丛挡道,无法通行。丘处机、王处一双剑齐出,竹杆纷纷飞开,周伯通空手掰断竹竿,众人随后跟来。

  众人行出十余丈,竹林已尽,前面现出小路,官军的呐喊声愈来愈响,似是有人绕道从旁包抄。

  再走一会,已至大路,电光乱闪,霹雳连响,大雨倾盆而下,只一阵急雨,雾气转瞬间给冲得干干净净,虽然仍是乌云满天,但人影已隐约可辨。

  众人都道:”好了,好了,大雾可散啦。”柯镇恶道:“危难已过,各位请便。”,头也不回的径向东行。

  郭靖叫道:“师父!”柯镇恶道:“你送洪老侠往安稳处所养伤,再到柯家村来寻我。”郭靖应道:“是!”。

  黄药师见女儿全无昔日的机灵活泼,只呆呆望着竹林,不禁心软了,也后悔自己刚愎自用,叹了口气,走到柯镇恶面前,说道:“罢了,我对你明言……”柯镇恶不待他话完,迎面一口浓痰,正好吐在他鼻梁正中,骂道:“今日之事,我死后无面目对六位兄弟!”黄药师大怒,举起手掌。郭靖见状大惊,飞步来救,心想这一掌拍将下去,大师父哪里还有性命?

  他与柯相距十余步,眼见相救不及,微光中却见黄药师举起了的手缓缓放下,冷冷道,“看在蓉儿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举袖抹去脸上痰沫,道:“蓉儿,咱们走罢!”郭靖听了他这几句话,心下大疑,疑心甚么却是模糊难明,只隐隐觉得有甚么事情全然不对,霎时之间,又如眼前出现了一团浓雾。

  猛听得喊声大作,一群官兵冲杀过来。周伯通丘处机护着其余全真五子突围。

  黄药师不屑与官兵动手,就要闪身离去,回头一望女儿却不见了。可到处人马嘶鸣,却又到哪里寻?

  黄蓉见柯镇恶唾吐父亲,争端又起,心想这事闹到这个地步,一生美梦,总是碎成片片了。此后军马冲杀过来,她却倚树悄然独立,大队兵马在她身旁奔驰来去,她恍似不闻不见,只是呆呆出神,忽听得“啊哟”一声呼叫,正是柯镇恶口音。她循声望去,只见他倒在路边,一名军官举起长刀,向他后心砍落。

  柯镇恶滚地避开,坐起身子回手一拳,将那军官打得昏了过去,挺腰站起。黄蓉奔近看时,他腿上中了一箭,看他逞强,当下拉住他臂膀想扶他。柯镇恶用力推开她,一足中箭后酸软无力,就用钢杖代替这一足。不知何时,后面冲出一骑,手持长枪刺向柯镇恶背心。柯镇恶又想滚地避过,哪知箭还扎在腿上,滚地时扯动了箭。他疼得大叫一声,滚得慢了,腿被马踏中,瞬时骨折了。黄蓉伸右手抓住他后领,冷笑道:“逞甚么英雄好汉?”左手轻挥,已使“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右肩“肩贞穴”,这才放开他衣领,抓住他左臂。柯镇恶侍要挣扎,但半身酸麻,动弹不得,腿又疼得厉害,只得任由她扶住,口中不住喃喃咒骂。

  黄蓉扶着他走出十余步,躲在一株大树背后,只待喘息片刻再行,官兵忽然见到二人,十余枝羽箭嗖嗖射来。黄蓉抢着挡在前面,舞竹棒护住头脸,羽箭都射在她软猬甲上。柯镇恶听着箭声,知她舍命相救,心中一软,低声道:“你不用管我,自己逃罢!”黄蓉哼了一声,道:“我偏要救你,偏要你承我的情。瞧你有甚么法子?”二人边说边行,避到了一座矮墙之后。羽箭虽已不再射来,但柯镇恶身子沉重,黄蓉只累得心跳气喘,没奈何倚墙稍息。柯镇恶叹道:“罢罢罢,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你去罢,柯瞎子今后算是死了。”黄蓉冷冷的道:“你明明没死,干么算是死了?你不找我报仇,我却偏要找你。”竹棒倏伸倏缩,已点中了他双腿弯里的两处“委中穴”。

  这一下柯镇恶全没防备,登时委顿在地,暗暗自骂胡涂,不知这小妖女要用甚么恶毒法儿折磨自己,心中急怒交迸,只听得脚步细碎,她已转出矮墙。

  这时厮杀之声渐远渐低,似乎全真诸子已将这一路官兵杀散,人声远去之中,隐隐又听得郭靖在大叫“大师父”,黄药师在大叫蓉儿,只是呼声越来越远,想是找错了方向,待要出声招呼,又怕把黄药师引来。又过片刻,四下一片寂静,远处公鸡此起彼和。柯镇恶心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鸡啼了!明天嘉兴府四下里公鸡啼声仍是一般啼鸣,我却已死在小妖女手下,再也听不到了。”

  想到此处,忽听脚步声响,有三人走来,一人脚步轻巧,正是黄蓉,另外两人却是落脚重浊,起步拖沓。黄蓉摸上柯镇恶断腿,柯镇恶刚开始咒骂,黄蓉猛地一按他腿,柯镇恶疼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咒骂她恶毒。黄蓉用竹条绑住固定住他断腿,道:“就是这位大爷,快抬他起来。”说着伸手在他身上推拿数下,解开他被封的穴道。柯镇恶只觉身子被两个人抬起,横放在一张竹枝扎成的抬床之上,随即抬了行走。

  他见黄蓉给他接骨,大是诧异,便欲询问,忽想莫再给她抢白几句,自讨没趣,正迟疑间,只听刷的一响,前面抬他的那人“啊哟”叫痛,定是吃黄蓉打了一棒,又听她骂道,“走快些,哼哼卿卿的干么?你们这些当官军的就会欺侮老百姓,没一个好人!”接着刷的一响,后面的人也吃了一棒,那人可不敢叫出声来了。

  柯镇恶心想:“原来她去捉了两名官军来抬我,也真亏她想得出这个主意。”这时他断腿越来越疼,只怕黄蓉出言讥嘲,咬紧了牙关半声不哼,但觉身子高低起伏,知是走上了一条崎岖的小道。又走一阵,树枝树叶不住拂到身上脸上,显是在树林之中穿行。两名官军跌跌撞撞,呼呼喘气,但听黄蓉挥竹棒不住鞭打,只赶得两人拚了命支撑。

  约莫行出三十余里,柯镇恶算来已是已未午初。此时大雨早竭,太阳将湿衣晒得半干,耳听得蝉鸣犬吠,田间男女歌声遥遥相和,一片太平宁静,比之适才南湖恶斗,宛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行人来到一家农家休息。黄蓉向农家买了两个大南瓜,和米煮了,端了一碗放在柯镇恶面前。柯镇恶道:“我不饿。”黄蓉道:“你腿疼,当我不知道么?甚么饿不饿的。我偏要你多痛一阵,才给你治。”

  柯镇恶大怒,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南瓜迎面泼去,只听她冷笑一声,一名官兵大声叫痛,想是她闪身避开,这碗南瓜都泼在官兵身上,黄蓉骂道:“嚷嚷甚么?柯大爷赏南瓜给你吃,不识抬举吗?快吃干净了。”那官兵给她打得怕了,肚中确也饥饿,当下忍着脸上烫痛,抬起地下南瓜,一块块的吃了下去。

  这一来,柯镇恶当真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半站半坐的倚在一只板凳边上,心下极是尴尬,要待伸手去拔箭,却怕断骨错位,创口中鲜血狂喷,她当然见死不救,多半还会嘲讽几句。正自沉吟,听黄蓉说道:“去倒一盆清水来,快快!”

  话刚说完,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一名官兵一个耳括子。柯镇恶心道:“小妖女不说话则已,一开口,总是叫人吃点苦头。”

  黄蓉又道:“拿这刀子去,给柯大爷箭伤旁的下衣割开。”一名官兵依言割了。黄蓉道:“姓柯的,你有种就别叫痛,叫得姑娘心烦,也别动,还得给你再接骨,可给你来个撒手不理。”柯镇恶怒道:“谁要你理了?快给我滚得远远的。”话未说完,突觉创口一阵剧痛,显是她拿住箭杆,反向肉里插入。柯镇恶又惊又怒,创口又是一下剧痛,手里却多了一枝长箭。原来黄蓉已将箭枝拔出,塞在他的手中。

  只听她说道,“再动一动,我打你老大个耳括子!”柯镇恶知她说得出做得到,眼前不是小妖女的对手,给她一刀杀了,倒也干净爽脆,但若让她打上几个耳括子,临死之前却又多蒙一番耻辱,当下铁青着脸不动,听得嗤嗤声响,她撕下几条布片,在他大腿的创口上下用力缚住,止住流血,又觉创口一阵冰凉,知她在用清水洗涤。

  柯镇恶惊疑不定,寻思:“她若心存恶念,何以反来救我?倘说是并无歹意,哼,哼,桃花岛妖人父女难道还能安甚么好心?定是她另有毒计。唉,这种人诡计百出,要猜她的心思实是千难万难,”转念之间,黄蓉已在他伤处敷上金创药,包扎妥当;只觉创口清凉,疼痛减了大半,可是腹中却饿得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黄蓉冷笑道:“我道是假饿,原来当真饿得厉害,现下可没甚么吃的啦,好罢,走啦!”拍拍两响,在两名官军头上各击一棒,押着两人抬起柯镇恶继续赶路。

  又走三四十里,天已向晚,只听得鸦声大噪,千百只乌鸦在空中飞鸣来去。

  柯镇恶听得鸦声,已知到了铁枪庙附近。那铁枪庙祀奉的是五代时名将铁枪王彦章。庙旁有座高塔,塔顶群鸦世代为巢,当地乡民传说铁枪庙的乌鸦是神兵神将,向来不敢侵犯,以致生养繁殖,越来越多。

  黄蓉问道:“喂,天黑啦,到哪里投宿去?”柯镇恶寻思:“若投民居借宿,只怕泄漏风声,引动官兵捉拿。”说道:“过去不远有座古庙。”黄蓉骂道:“乌鸦有甚么好看?没见过么?快走!”这次不听棒声,两名官军却又叫痛,不知她是指戳还是足踢。

  不多时来到铁枪庙前,柯镇恶听黄蓉踢开庙门,扑鼻闻到一阵鸦粪尘土之气,似乎庙中久无人居,只怕她埋怨嫌脏,哪知她竟没加理会。耳听她命两名宫军将地下打扫干净,又命两人到厨下去烧热水;耳听她轻轻唱着小曲,甚么“鸳鸯双飞”,又是甚么“未老头白”的。过了一会,官军烧来了热水。

  黄蓉先替柯镇恶换了金创药,这才自行洗脸洗脚。

  柯镇恶躺在地下,拿个蒲团当作枕头,忽听她啐道:“你瞧我的脚干么?我的脚你也瞧得的?挖了你一对眼珠子!”那官军吓得魂不附体,咯咯咯的直磕响头。黄蓉道:“你说,你干么眼睁睁的瞧着我洗脚?”那官军不敢说谎,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见姑娘一双脚生得……生得好看……”

  柯镇恶一惊,心想:“这贼厮鸟死到临头,还存色心!小妖女不知要抽他的筋,还是剥他的皮。”哪知黄蓉笑道:“凭你这副蠢相,也知道好看难看。”砰的一声,伸棒绊了他一个筋斗,居然没再追究。两名官军躲向后院,再也没敢出来。

  柯镇恶一语不发,静以待变。只听黄蓉在大殿上上下下走了一周,说道:“王铁枪威震当世,到头来还是落得个为人所擒,身首异处,又逞甚么英雄?

  说甚么好汉?嗯,这杆铁枪只怕还当真是铁铸的。”

  柯镇恶幼时常与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等到这庙里来玩耍,几人虽是孩子,俱都力大异常,轮流抬了那杆铁枪舞动玩耍,这时听黄蓉如此说,接口道:“自然是铁打的,还能是假的么?”黄蓉“嗯”了一声,伸手抽起铁枪,说道:“倒有三十来斤。不比你的铁杖轻。待你断腿长好,咱们分手,各走各的”

  柯镇恶自兄长死后,与六个结义弟妹形影不离,此时却已无一个亲人,与黄蓉相处虽只一日,不知不觉之间已颇舍不得与她分离,听她说到“待你断腿长好,咱们分手,各走各的”,不禁一阵茫然。

  只听她又道:“这是我爹爹配制的田七鲨胆散,对你伤口很有好处。你恨极了我父女,用不用在你!”说着递了一包药过来。柯镇恶伸手接了,缓缓放入怀中,想说甚么话,口中却说不出来,只盼她再说几句,却听她道,“好啦,睡罢!”

  柯镇恶侧身而卧,将铁杖放在身旁,心中思潮起伏,哪里睡得着,但听塔顶群鸦噪声渐竭,终于四下无声,却始终不听她睡倒,听声音她一直坐着,动也不动。又过半晌,听她又轻轻吟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听她翻复低吟,似是咀嚼词中之意,柯镇恶不通文墨,不懂她吟的甚么,但听她语音凄婉,似乎伤心欲绝,竟不觉呆了。

  又过良久,听她拖了几个蒲团排成一列,侧身卧倒,呼吸渐细,慢慢睡熟,柯镇恶手抚身旁铁杖,几时种种情状,突然清清楚楚的现在眼前。他见到朱聪拿着一本破书,摇头晃脑的诵读,韩宝驹与全金发骑在神像肩头,拉扯神像的胡子;南希仁与自己并力拉着铁枪一端,张阿生拉着铁枪另一端,三人斗力;韩小莹那时还只四五岁,拖着两条小辫子,鼓掌嘻笑。她小辫子上结着鲜红的头绳,在眼前一晃一晃的不住摇动。

  突然之间,眼前又是漆黑一团。六个结义弟妹,还有亲兄长,自己的一双眼珠,都是先后毁在黄药师和他门人的手下。胸中一丛仇恨之火,再也难以抑制。

  他想提着铁杖,悄没声的走到黄蓉身前打死他。可是一腿已断,连站都站不起。柯镇恶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只想着如何杀了黄蓉。

  早上醒来,黄蓉拿着竹棒咋呼两个军官挑水,劈柴,烧火,做饭。这两个军官哪里做过这等下人的粗活,因为笨手笨脚,不知挨了多少竹棒。铁枪庙早已是荒废,白天倒无人来,晚上却又三个农家汉来借宿。黄蓉灵机一动,把南瓜顶在头上,拉开一头长发披在脸上,运起轻功在庙里腾跃,口中鬼叫。三个农家汉进了庙门,就见双头白衣女鬼,在古庙里鬼叫,窜来窜去,吓得哇哇大叫头也不回的跑了。黄蓉吁了一口,将庙门关好,忍不住格格直笑。

  柯镇恶从此颇为安静,吃饭换药都无语让黄蓉摆弄,平日里面无表情,也不再破口大骂。这几日惨祸连连,黄蓉在古庙中竟感到些许安宁。

  就这般过了四日,柯镇恶在田七鲨胆散的奇效下,断腿竟不再痛了,自觉能站起行走,却被黄蓉连忙制止,说两日后方能行走。

  到了晚上,只听她轻轻呼吸,睡得正沉,寻思:“我这么一杖下去,她就无知无觉的死了。嘿,若非如此,黄老邪武功盖世,我今生怎能报得深仇?他女儿睡在这里,正是天赐良机,教他尝一尝丧女之痛。”转念又想:“这女子救我性命,我岂能恩将仇报?咳,杀她之后,我撞死她身旁,以酬今日之情就是,”言念及此,意下已决,心道:“我柯镇恶一生正直,数十年来无一事愧对天地。此刻于人睡梦之中暗施愉袭,自非光明磊落的行径,但我一死以报,也对得住她了。”举起铁杖,正要向黄蓉当头猛击下去,忽听黄蓉低诉道:“杨大哥,你收了我什物,怎恁地不讲信用?”

  柯镇恶听黄蓉说话,惊出了冷汗,自己死倒不怕,只怕被她发觉,报不了大仇。柯镇恶瞧黄蓉说完话还安静地躺在地上,猛醒她是说梦话,惊喜不已。柯镇恶听黄蓉说梦话说到杨过,更为厌恶,心道:“那姓杨的模样长得俊。小妖女就和他勾三搭四。那日也没冤枉他们。”,想到此处再无歉疚,又举起铁杖,正要向黄蓉当头猛击,突然长风动地,山呼海啸的呼喊声传来,东西两边偏殿中各吊着的大铁钟皆被被震得鸣响起来,古庙里好似钟鼓齐鸣。

  黄蓉霎时被惊醒,猛睁开眼,突见柯镇恶高举铁枪,站在身前,不觉吃了一惊,惊喜叫道:“杨大哥!”

  柯镇恶听她被杨过惊醒,恨得咬牙切齿,知杨过到来后再报不得大仇,狠狠地挥杖砸下去。黄蓉吃了一惊,向里猛地一滚,钢杖砸在她颈边。黄蓉翻身从地上平平窜出,站起后,瞧柯镇恶在身边乱砸一气,随即恍然,铁钟齐鸣,柯镇恶无法听声辨位。黄蓉轻轻窜到柯镇恶身后,一记兰花抚穴手抚他穴道。

  黄蓉差点死于柯镇恶暗算,惊怒交迸下再不顾及,点了他风底穴。柯镇恶一阵巨痛,大叫一声,瘫倒在地,要咒骂却痛得开不了口,心想:“不知小妖女用什么恶毒手段折磨我。我柯镇恶一生坦坦荡荡,没做过一件错事,于人睡梦之中暗施愉袭,自非光明磊落的行径,难不成这次死于小妖女之手是报应?”,又颓然想到:“那姓杨的竟如此了得,再加上小妖女爹爹,看来永远也无法报仇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