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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5.番外·小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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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汛感叹:“我的眼镜真是多灾多难,才换了新的, 又坏了。”

  前面要经过一条石头砌成的路, 凹凸不平, 蔺焰尘说:“我牵着你的手走吧。”

  楚汛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蔺焰尘不解地问:“为什么啊?你之前也不排斥牵手啊,我们昨晚不是还牵了手吗?”

  楚汛说:“那不一样, 昨天牵手是散步, 现在是你觉得我得被扶着走路, 我觉得我还没有残废到那种地步。”

  蔺焰尘真是傻眼:“这有什么好倔的?”

  楚汛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身上的气场柔和了下来。

  蔺焰尘看着楚汛的脸, 摘了眼镜以后楚汛的脸看上去嫩了很多, 眼镜使他气质严肃,眉心皱着, 看上去很困惑,他觉得楚汛这样更加好看。楚汛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平日里都被镜片挡住了。

  蔺焰尘陪着他像是蚂蚁爬似的走, 说:“阿汛,我觉得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不如换隐形眼镜?”

  楚汛摇头:“还是框架眼镜对眼镜好。”

  稍一分神, 话音未落, 差点跌了一跤。

  楚汛想装作无事发生, 蔺焰尘对他伸出手:“阿汛, 就当我们牵手散步好不好?”

  楚汛轻咳两声,矜贵地说:“那好吧。”

  蔺焰尘忍着笑。

  楚汛把手放进他手心。

  蔺焰尘悄无声息地把手指从楚汛的指缝滑进去,十指交错地缠握住,抬起手,亲一下楚汛的手背,靠近到楚汛能看清他脸的距离,灿烂一笑:“走。”

  失去眼镜的楚汛变得虚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行动之间在依赖着他。

  蔺焰尘喜欢这种感觉,平素的楚汛像一阵风,他根本捉摸不住。

  楚汛心细如尘,自然也发现了蔺焰尘的呵护,他这辈子只有蔺焰尘这样对待他,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他足够坚强独立,他从不哭,大家便以为他无需关心保护,之前他觉得这是因为小蔺的专业素养高,现在他都怀疑小蔺的真实身份,可假如不是为了钱,小蔺还对他那么好,是为什么呢?

  蔺焰尘温柔地和他说话:“你有什么想法吗?没有的话,那边还有个湖,想去玩划船吗?”

  “明天我带你去配新眼镜。”

  “今天晚上将就一下。”

  之前在雪谷遇险,眼镜坏了,得到救援后当天就换了新眼镜,楚汛拉了下蔺焰尘的手,皱起脸问:“今天不行吗?”

  蔺焰尘说:“今天已经这么晚,人家都下班了啊。”

  楚汛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蔺焰尘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没有,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就是故意的。

  只是一副眼镜,又不是摘星星月亮的难事,他嘱咐下去,至多一个小时,绝对可以办好。

  但那样多没意思,他准备明天亲自带楚汛去闹市的眼镜店定制眼镜,大街上人来车往,楚汛还不得牢牢牵住他的手,那才有趣。

  翌日。

  蔺焰尘牵着楚汛,带他去配眼镜。

  楚汛果然不敢乱走,乖乖跟着他,蔺焰尘心下暗喜,觉得自己被楚汛牵着鼻子走好些天,这下总算扳回一城。

  可惜只能拖个半天,叫人遗憾。

  昨晚楚汛多可爱,眼睛懵懵,连上厕所都要小心翼翼地摸着路去。

  楚汛换上一副新眼镜,世界瞬间一片清晰,终于活过来了。

  喊上蔺焰尘准备离开,蔺焰尘说:“再配一副隐形眼镜。”

  楚汛:“我说了我不戴隐形眼镜。”

  蔺焰尘逼近他。

  楚汛赶紧退开,红着老脸:“大庭广众,你可不能乱来。”

  蔺焰尘拉着他的手:“算我给你赔礼,阿汛,我赔你一副新眼镜,再送一副隐形眼镜,你戴不戴都行,先收下再说,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个小玩意儿。”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忽然响起一声略带惊喜的问话:“蔺焰尘?是你吗?”

  是在蔺焰尘的背后,楚汛的正面望过去,一个女生走过来,看上去就是和蔺焰尘相配的年纪,酒红色长发,明眸红唇,一张艳丽的脸庞。是蔺焰尘的熟人?

  楚汛心上一颤,赶紧甩开手,别过头,装成和蔺焰尘不认识。

  女生瞧见蔺焰尘的脸就确认了,滔滔不绝地说一大段:“好久没见你,你不是在中国吗?我还想着哪天去找你,你这人真是的,突然消失,不就是被收购吗?我们大家担心你好久”

  蔺焰尘急得要冒肝火,怎么这么倒霉,他真想直接堵住这个女人的嘴,他赶忙用法语说:“我有事,现在不方便和你说话,下次再找你。”

  女生听他忽然换成法语说话,还愣了一愣,但马上接上话:“好,怎么了?你生气了?怎么突然用法文说话?”

  蔺焰尘有点凶地说:“和你无关。”

  女生看看楚汛,又看看蔺焰尘,明白了,促狭地笑道:“哦,我懂了,怕被你的新男友误会?这只是个巧合,我不是故意的。”

  蔺焰尘一直在用眼角去注意楚汛的神色,越看越心慌:“别说了,他他还不是我男友。”

  女生说:“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着紧一个人,难怪你以前和哪个女生都交往不长久,原来你的爱好不同,你不必瞒着我们啊,我理解支持你”

  蔺焰尘只得说:“我真的没空和你说话,这件事别告诉别人。你还不走?”

  女生连声说好。

  女生被蔺焰尘赶跑,眼镜店内重新恢复平静。

  配好的隐形眼镜也拿到手。

  蔺焰尘提心吊胆,怕楚汛发问,但楚汛只说:“我们回去吧。”

  蔺焰尘思来想去,主动说:“你不问?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以前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楚汛笑了下,说:“你交什么朋友,和我没关系啊。”

  蔺焰尘莫名地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见到楚汛和旁人走得近便忍不住吃醋,楚汛却毫不在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忽然觉得这些日子拉近地距离又变远了。

  楚汛把情绪都深埋在心底,蔺焰尘不知道他大致听得懂法语。

  ——“他不是我的男友。”

  ——“别告诉别人。”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他心灰意冷。

  说来也是,他都觉得自己好笑,一个将死之人,还在兀自期待什么呢?

  他静默片刻,悄悄走近,发现楚汛真的睡去,安然自若。

  搞错没?蔺焰尘服了气。

  他还不至于猴急到对睡着的人出手,你情我愿才是最好。

  气流的颠簸和高空中的压强把这场觉睡得很不安稳。

  楚汛做了场梦,据说做梦是浅层睡眠的表现,所以会越睡越累。

  他梦见自己在少年时代,他绞尽脑汁给季天泽写情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却怎么写都不满意,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写出一封字字斟酌的告白,但他不记得具体内容,就记得自己偷偷藏在贴近心口的衣服内袋,焐到发热才送给季天泽,季天泽看了以后却笑话他:“楚汛,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却在用下-流的眼光看我吗?没想到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怪物。”

  他身边突然冒出许多看不清面孔的憧憧人影,嬉笑着附和:

  “真是令人作呕。”

  “没想到楚汛是这样的人。”

  “早就听说楚经理是同性恋,他该不会想潜-规-则我吧?我可得当心。”

  “他是男同性恋,一定私生活混-乱。”

  “说不定患有性-病。”

  “哈哈哈哈,他得了绝症说不定就是因为私生活太过淫-乱。”

  楚汛百口莫辩,只想逃跑,一路跑回家,想要找个地方躲躲。

  爸爸却不许他进门:

  “你这孽子!伤风败俗!”

  “最好死在外面,一了百了!死了也休想我把你葬进我们老家的祖坟!”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害得我也丢尽颜面。”

  楚汛被赶来赶去,天下之大,竟然无他可立身之地。

  他着急、茫然、伤心、绝望。

  为什么呢?他是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生而为男人,又天生就喜欢男人吗?就因为这样他就得受尽折磨、不得好死吗?

  忽地有人抓住他的手,唤他的名字:“阿汛,阿汛”

  楚汛终于被唤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蔺焰尘的脸映入眼帘,有些模糊。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满面泪水。

  蔺焰尘握紧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畔,去温暖楚汛冰凉的手心:“你做噩梦了,哭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就默默掉眼泪,我才看到,枕头都被哭湿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没敢问楚汛梦见什么,怕触及楚汛的伤心处。

  平生第一次,有人哭起来叫他觉得心疼,楚汛看上去那么脆弱无助。

  楚汛坐起身,做了一场噩梦,非常疲惫,说:“小蔺,你抱着我。”

  蔺焰尘抱住他。

  蔺焰尘滚烫的胸膛和宽厚像给了楚汛一个可归之处,让他安置下漂浮不定的心。

  起码此时此刻,有人愿意抱着他。他没说话,就安静地抱着蔺焰尘,蔺焰尘则抚摸着他的背,像是在哄着一个婴儿,使他呼吸逐渐平稳。

  他觉得身上发凉,然后意识到是因为冷汗,说:“还是别抱了,我一身汗,脏。”

  蔺焰尘不肯放开:“不脏。”

  小蔺对这个情人岗位真是尽职尽责,楚汛起初欣慰,仔细想想却觉得更加寂寞,可惜演的再真也不是真的,是他花钱买的,世上根本无人爱他。

  他见过有人花钱买年轻的肉体,结果无法自拔,求着小情人留下,继续扮演真爱游戏里的角色,大抵就是遇见了小蔺这样的高手。幸好他行将就木,才能保持脑袋的清醒,否则说不定也会一掷千金,去讨小情人的欢心。

  楚汛轻轻拍他的肩膀:“你让我换件衣服,我衣服都湿了,再穿着要感冒的。”

  蔺焰尘这才松开手,望着他的眼底全是担忧,仿佛一片真心。

  楚汛脱了衬衫,被他那样看了一眼,忽然想被下了降头、迷了心窍,脱口说:“还是做吧。”

  小蔺炽热的肉体随即贴了上来,他发冷的身躯像是自顾自地抱了上去。

  蔺焰尘在他的耳边喁喁细语:“你真的很瘦,以前有在好好吃饭吗?”

  当然没有,工作忙碌、压力大,有时顾不上吃饭,有时又塞一肚子油腻酒肉,回去抱着马桶都吐出来,他自尊心高,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纵自己变成秃顶凸肚的老男人,瘦总比胖好。

  蔺焰尘没有说话,只抱着他,用手抚摸着他的后颈和脊背。

  不知过了多久,蔺焰尘才踌躇地问:“我可以问吗?我真想问问你,可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资格你到底梦见了什么伤心事?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看。”

  楚汛觉得自己很丢人,这么大的年纪,还哭成这样。

  从小爸爸就教他,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假如他哭,都会被爸爸妈妈用失望的目光盯着,他们会让他别哭,却不会上前安慰他,受伤了就自己爬起来。

  蔺焰尘不问还好,一问,楚汛忽地哭更厉害。楚汛从不在认识的人面前哭,大抵因为小蔺算半个陌生人,在他面前哭也不算丢人,他一口气发泄出来。

  叫蔺焰尘手足无措。

  除了给他拥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楚汛哭了一会儿,说:“我因为喜欢男人,和父母决裂,五年没有见面。”

  蔺焰尘满心怜惜油然而生,他想了想,自然而然地说:“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去世,我和我爸爸也吵架,关系很差,也有三年没见面。”

  安慰别的不幸,就是晒出自己的不幸。

  这两个可怜人萍水相逢,惺惺相惜。

  楚汛叹气,他还想说季天泽的事,但不知为何,没办法在蔺焰尘面前开口:“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蔺焰尘慢慢回过味来,楚汛说因为男人和父母决裂,绝不会仅仅是个性取向,那个男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能再深入仔细去想,光是随便一想,蔺焰尘就觉得心口堵塞,郁闷难当。

  季天泽说:“我再补你礼物。都这个年纪,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这么在意生日。”

  是啊,无人在意他生日,所以他自己也应当不去在意,否则就是无理取闹。

  小蔺这次却没展现出职业精神,非但没笑,还露出歉意:“今天是你生日?对”

  话还没出口,被楚汛笑着堵回去:“哎,哎,今天是我大好日子,我不想听抱歉,我想听恭喜。”

  蔺焰尘脸上便扬起个笑:“你要什么礼物?”

  他以前约过女伴,来往送香水、珠宝、美衣,当季新款,务必昂贵。

  你就是我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啊,平生第一次,花这样的大价钱过生日。楚汛看他,摇摇头,低头吃蛋糕,品评:“奶油有些打发过头。”

  蔺焰尘恍然明白为何那时忽的鬼迷心窍——楚汛和他相似,孤独落寞,亟待人陪。妈妈去世后,爸爸忙于工作,虽然不至于忘了他生日,却总赶不回来陪他,补偿他一笔钱,可以任意购买喜欢礼物,还是孩子的时候生日是大过天的事,失望多了,便不再期待,还能得一句“懂事”的夸奖。

  蔺焰尘问:“那我以后叫你‘阿汛’。”

  楚汛刚抬头,一个吻轻柔撞在他嘴唇,他见小蔺目光微炙,对他说:“阿汛,生日快乐。”

  楚汛脸烫,这小子演技真好。

  夜幕合围,等到发现时,细雪已经落满了树梢。

  楚汛站在落地窗边,温暖的室内,眺望远方,这可真是个寒冷的冬天。

  门铃响起。

  小蔺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再回他身边,手上多出一盒玫瑰。

  楚汛笑话他:“真老土。”可就是这般老土的礼物,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收到。

  他想到自己,煞风景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送花,迟早要凋零。送给人家,再精心伺力,也要眼睁睁见它变烂,再扔进垃圾桶里。”

  蔺焰尘把盒子递给他,说:“不会凋零的,这是永生花。”

  楚汛仔细一瞧,还真的是。尴尬。

  蔺焰尘亲他嘴唇:“有时你嘴巴真坏。”

  楚汛如他所说,板起脸说:“我喜欢和你睡觉,但我不喜欢你亲我,以后没我同意,不准吻我。”

  说完,走了。

  噫。

  蔺焰尘觉得苦恼,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你觉得他放-荡,他便禁-欲起来;你觉得他热情,他转头变得冷淡;你觉得他坦率,他立即要跑开。

  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定。

  蔺焰尘性格专注执拗,他读书时能为解一道难题沉迷数周,工作时能为一个项目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必要完成。他现在对楚汛充满兴趣,他想弄清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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