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0.大义（二）
冷伊觉得很惊诧, 生意往来一向顺畅，“怎么会？”
“最近的一批药用棉查出来，全是渣子碎末, 那些个玻璃瓶子也破损了许多, 总之说他偷工减料, 运往前线的军备都达不到标准, 都是些破得不能用的垃圾，现在这个时局, 这种事情抓到了，枪毙都有可能。”唐茹梦一边哭一边说，听得冷伊直发愣。
“吴庸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吧？”问得有点迟疑。
“当然不可能了, 可是是他的货里出的问题, 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求你和昊霖说说吧, 他被关了三四天了，都没有告诉我们，我找了他几天，今天才听说的, 去了警察局，也不肯让我见, 说是帮军政部看押, 需军政部批准才行。你和昊霖说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 昊霖也是难得回来得早, 日暮前已经出现在了前厅。
“昊霖！”冷伊站起身招呼他。
他一脸疲倦, 见了她笑起来，看到一旁沙发上的茹梦，脸色又不好看了。走进来，“吴庸的事情我们会查的。”
茹梦站起来，眼睛肿得比方才更厉害，“那你起码让我见见，这天气转凉了，他进去的时候衣衫单薄”
“冻不死他的。”昊霖不知哪里来的气，一股脑撒了出来，“你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茹梦跌跌撞撞走出去，冷伊拉着一起吃个晚饭她也摆手回绝，只留下淡淡的一句，“昊霖，你重新回到军队里，脾气是又见涨了。”
昊霖还是满脸怒容，见冷伊迎上前，“这事儿你别问了，太复杂。”回头吩咐闻莺备下晚饭，“难得一起吃个晚饭，吃完我还要出去一趟。”
久违的晚餐，他俩坐在桌子一个角的两个边上，偌大的餐厅里，只占据了一个角，未免觉得这宅子里太萧条冷落。
方才的怒气还未散，他只低头吃饭，一边又给她夹了几道菜。
盼了许久的共进晚餐，不应当是这样的，冷伊心里惆怅。心知时局紧张，他公事繁忙，实在分不开身，身心俱疲，也不能过分苛责他，只是眼眶里盛着点泪，心里有点难过，退散不了。
夜里谈事，也许还是酒局，趁着他吃完饭洗澡的空档，帮他灌了杯蜂蜜调的绿茶，封在一个玻璃瓶子里让他随身带着，晚上散的时候，喝点醒醒酒，不那么难受。
送他到了大门口的台阶上，他接过玻璃瓶，揽住她吻了吻，“最近实在太忙太忙，哪天有空好好补偿你。”走下台阶又钻进那轿车开出了林荫道。
他换下的大衣还挂在房门背后，简直如被几十支烟熏过一样。
冷伊站了会儿，听到电话铃响，文竹叫她，“是唐小姐找你。”心里有点发愣，她如果有非分的要求，自己定是得听昊霖的，回掉她。
电话刚一接起，还能听到那一头的她哽咽，“冷伊，我没什么别的要求，我不是要放他，不是要听他说有什么委屈，更不是拆昊霖的台，我就进去看看他，给他送件厚衣裳，还有一点药，吴庸他有哮喘。”她顿了顿，“如果单单是警察局关他，这些事情都是准许我做的，偏偏是军政部关的他，这些都不许，冷伊你帮帮我。”
昊霖再回来已是凌晨时分，吩咐了一句：“明天早上别叫我。”倒头就睡，周身笼在浓浓的酒气里。
冷伊静静侧身看他，紧密的眉眼紧锁，薄薄的唇抿着，还残留白天的怒气。
天空微微泛白时，她起身准备去医护培训。梳洗完毕换好衣裳，回身看到昊霖还睡得着乎乎的，蹲在床边上，听到微微的呼噜声，觉得睡着的他像个孩子似的，很可爱，俯身在唇上啄了下，起身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看到床头柜上的牛皮套，他的证件露了半截在外头，还偏偏有一张警察局探视的通行证。
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摇了摇头，仍在睡，又推了一下，他翻过身朝另一边睡去，醒不来，睡得太熟。是想同他商量的，可他总也不给她机会，一下，就和茹梦去看一下就回来，就一下。冷伊心里默默念着，把那张通行证抽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去。
坐进汽车，心下还有些犹豫，“太太上哪儿？”
“茹梦家里。”
茹梦是跑出来的，听说时间很紧，急匆匆地让女佣回去拿了个箱子塞到车子里，就和冷伊上了车。脸上脂粉未沾，重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整夜焦虑，无法入睡。
看着她，冷姓心想，如果换了昊霖被不明不白地关了起来，身体状况还不好，自己也会像她这样心急如焚吧。
警察局的人对茹梦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本来对她也是敬重的，但因为军政部的事情做不了主，本来就已过意不去，陪着笑脸，见冷伊抽了张通行证，忙不迭地放了她们进去。
吴庸只穿了件短袖衬衫，缩在单人牢房里的硬铺位上，不住咳嗽。发冷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想来他进来时还没这么冷，确实受了苦。
牢房的门是不能开了给她们进去的，一旁的守卫收下那个箱子，答应她们一走就开门给他递进去，保准不耽搁。
吴庸一直咳着，却反过来不住安慰茹梦，“没事的，这事情我一点不知情，不是我干的，总能查得出来，没事的，多关几天而已，总要放我的，你别哭，别哭啊。”
茹梦抑制不住，握着他的手大哭一场，反倒好了。同冷伊出来时抹干净了泪，心情好许多，连连谢过她。
冷伊握着那张通行证再回到家里时才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心虚地走进房间，却发现已昊霖不在床上，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还怎么物归原位。再一瞟，那个皮套还在。卫生间里有洗漱的声响。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头柜边，小心翼翼地把通行证往皮套里塞。
“你医护培训结束得挺早啊？”他冷不丁地走出来同她说。
冷伊如同一个逃课被捉住的学生，直起身子不敢回头，通行证还露了大半张在外头。
“我，我”
他扳过她的肩，“我没有想到，你”他低头看那证件。
证据确凿，她已无法抵赖，“只是去送了衣裳和药，没有别的。”急切地辩解，想让他消气。
“我的话，你不听，偷拿我的证件。”他凑近她。
心里慌张得很，被他掐着的肩膀很疼，却不敢动，因为她确实做错了事。
“你是不信我会好好处理这事？”他挑着眉。
“我”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茹梦可怜。”
“从前我觉得你再识大体不过了，有的时候都过了头，今天我看”他摇摇头，“四年啊，我们结婚四年了，天天开心，怎么一回来你就这样？”他放开她，自顾自地系上领带，有点懊丧，“开心的日子都在山里，但凡接点地气，你就这样，我们这一对儿是只能活在世外才能一起快活的是吧？一旦陷在这些抛不开的事情里，哼。”他冷笑一声，“也就只能靠我自己个儿了。”说完走出房间。
冷伊怔了怔，追出去，见他接过一个牛皮纸袋，包的是刚烤出的面包，直直往汽车上去。她立在台阶上，知道他从后视镜里看得到，一定看得到她的，她满脸歉意地立在那里，然而他就那样扬长而去。
独自在沙发里窝了一个下午，满脑子全是乱的，她做错了事，被他训斥自然是活该，可是她要道歉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而已，他说的话有点重，他自己不知道吗？
又是电话铃声，还是茹梦，她欢天喜地地告诉冷伊，吴庸已经被放了出来。
冷伊心里很诧异，早上还看得那样紧，怎么下午就查明了？
“是呀，抓着了一个，吴庸有一部分货是从他那儿来的，吴庸也派人验过货，没有问题，结果后来大量供货起来就”她说话的声音提了提，“更可气的是，他还买通了吴庸手下验货的人，后来那些偷工减料的，全是那些验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的。”
在一旁的吴庸拿过了话筒，“冷伊，我也有责任，该罚的也罚了，那些验货的我管理不善，确实有责任。昊霖生气我理解了，他上过战场，战场上生死只差一线，前方的人抛头颅洒热血的，我们这些还发国难财，是要害死人的，他生气我太理解了，晚点我上门来赔罪。”
冷伊答的声音有些僵硬，礼节性地回绝了。
吴庸的声音突然蹊跷起来，“那个主谋抓到了，估计，昊霖知道后更生气。”
“嗯？”
“张博容。”
冷伊淡淡答了句，“哦，他现在这样做生意了？”之后没再多说，把话筒给挂了。
靠在沙发的靠椅上哭了个天昏地暗。吴庸都能理解的怒气她却没有想明白，昊霖说得对，远离了这些尘嚣，他们是神仙眷侣，可一旦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拖住，她便成了那个不能体谅不能理解的无知妇人，只能给他添烦恼。
突然想到那个可以令他抛弃一切，被他称之为全世界的远房表姐，她才是个能为他分担的人，纵使生活再窘迫，她都能温情脉脉地陪着，与他同担起沉重的担子，直到她承受不了。
哭得五脏六腑都痛，夜渐渐深，冷伊只想等他回来和他好好道歉，她是真的做错了事，只求他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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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一批药用棉查出来，全是渣子碎末, 那些个玻璃瓶子也破损了许多, 总之说他偷工减料, 运往前线的军备都达不到标准, 都是些破得不能用的垃圾，现在这个时局, 这种事情抓到了，枪毙都有可能。”唐茹梦一边哭一边说，听得冷伊直发愣。
“吴庸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吧？”问得有点迟疑。
“当然不可能了, 可是是他的货里出的问题, 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求你和昊霖说说吧, 他被关了三四天了，都没有告诉我们，我找了他几天，今天才听说的, 去了警察局，也不肯让我见, 说是帮军政部看押, 需军政部批准才行。你和昊霖说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 昊霖也是难得回来得早, 日暮前已经出现在了前厅。
“昊霖！”冷伊站起身招呼他。
他一脸疲倦, 见了她笑起来，看到一旁沙发上的茹梦，脸色又不好看了。走进来，“吴庸的事情我们会查的。”
茹梦站起来，眼睛肿得比方才更厉害，“那你起码让我见见，这天气转凉了，他进去的时候衣衫单薄”
“冻不死他的。”昊霖不知哪里来的气，一股脑撒了出来，“你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茹梦跌跌撞撞走出去，冷伊拉着一起吃个晚饭她也摆手回绝，只留下淡淡的一句，“昊霖，你重新回到军队里，脾气是又见涨了。”
昊霖还是满脸怒容，见冷伊迎上前，“这事儿你别问了，太复杂。”回头吩咐闻莺备下晚饭，“难得一起吃个晚饭，吃完我还要出去一趟。”
久违的晚餐，他俩坐在桌子一个角的两个边上，偌大的餐厅里，只占据了一个角，未免觉得这宅子里太萧条冷落。
方才的怒气还未散，他只低头吃饭，一边又给她夹了几道菜。
盼了许久的共进晚餐，不应当是这样的，冷伊心里惆怅。心知时局紧张，他公事繁忙，实在分不开身，身心俱疲，也不能过分苛责他，只是眼眶里盛着点泪，心里有点难过，退散不了。
夜里谈事，也许还是酒局，趁着他吃完饭洗澡的空档，帮他灌了杯蜂蜜调的绿茶，封在一个玻璃瓶子里让他随身带着，晚上散的时候，喝点醒醒酒，不那么难受。
送他到了大门口的台阶上，他接过玻璃瓶，揽住她吻了吻，“最近实在太忙太忙，哪天有空好好补偿你。”走下台阶又钻进那轿车开出了林荫道。
他换下的大衣还挂在房门背后，简直如被几十支烟熏过一样。
冷伊站了会儿，听到电话铃响，文竹叫她，“是唐小姐找你。”心里有点发愣，她如果有非分的要求，自己定是得听昊霖的，回掉她。
电话刚一接起，还能听到那一头的她哽咽，“冷伊，我没什么别的要求，我不是要放他，不是要听他说有什么委屈，更不是拆昊霖的台，我就进去看看他，给他送件厚衣裳，还有一点药，吴庸他有哮喘。”她顿了顿，“如果单单是警察局关他，这些事情都是准许我做的，偏偏是军政部关的他，这些都不许，冷伊你帮帮我。”
昊霖再回来已是凌晨时分，吩咐了一句：“明天早上别叫我。”倒头就睡，周身笼在浓浓的酒气里。
冷伊静静侧身看他，紧密的眉眼紧锁，薄薄的唇抿着，还残留白天的怒气。
天空微微泛白时，她起身准备去医护培训。梳洗完毕换好衣裳，回身看到昊霖还睡得着乎乎的，蹲在床边上，听到微微的呼噜声，觉得睡着的他像个孩子似的，很可爱，俯身在唇上啄了下，起身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看到床头柜上的牛皮套，他的证件露了半截在外头，还偏偏有一张警察局探视的通行证。
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摇了摇头，仍在睡，又推了一下，他翻过身朝另一边睡去，醒不来，睡得太熟。是想同他商量的，可他总也不给她机会，一下，就和茹梦去看一下就回来，就一下。冷伊心里默默念着，把那张通行证抽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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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梦家里。”
茹梦是跑出来的，听说时间很紧，急匆匆地让女佣回去拿了个箱子塞到车子里，就和冷伊上了车。脸上脂粉未沾，重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整夜焦虑，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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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的人对茹梦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本来对她也是敬重的，但因为军政部的事情做不了主，本来就已过意不去，陪着笑脸，见冷伊抽了张通行证，忙不迭地放了她们进去。
吴庸只穿了件短袖衬衫，缩在单人牢房里的硬铺位上，不住咳嗽。发冷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想来他进来时还没这么冷，确实受了苦。
牢房的门是不能开了给她们进去的，一旁的守卫收下那个箱子，答应她们一走就开门给他递进去，保准不耽搁。
吴庸一直咳着，却反过来不住安慰茹梦，“没事的，这事情我一点不知情，不是我干的，总能查得出来，没事的，多关几天而已，总要放我的，你别哭，别哭啊。”
茹梦抑制不住，握着他的手大哭一场，反倒好了。同冷伊出来时抹干净了泪，心情好许多，连连谢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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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头柜边，小心翼翼地把通行证往皮套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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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伊如同一个逃课被捉住的学生，直起身子不敢回头，通行证还露了大半张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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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确凿，她已无法抵赖，“只是去送了衣裳和药，没有别的。”急切地辩解，想让他消气。
“我的话，你不听，偷拿我的证件。”他凑近她。
心里慌张得很，被他掐着的肩膀很疼，却不敢动，因为她确实做错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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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茹梦可怜。”
“从前我觉得你再识大体不过了，有的时候都过了头，今天我看”他摇摇头，“四年啊，我们结婚四年了，天天开心，怎么一回来你就这样？”他放开她，自顾自地系上领带，有点懊丧，“开心的日子都在山里，但凡接点地气，你就这样，我们这一对儿是只能活在世外才能一起快活的是吧？一旦陷在这些抛不开的事情里，哼。”他冷笑一声，“也就只能靠我自己个儿了。”说完走出房间。
冷伊怔了怔，追出去，见他接过一个牛皮纸袋，包的是刚烤出的面包，直直往汽车上去。她立在台阶上，知道他从后视镜里看得到，一定看得到她的，她满脸歉意地立在那里，然而他就那样扬长而去。
独自在沙发里窝了一个下午，满脑子全是乱的，她做错了事，被他训斥自然是活该，可是她要道歉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而已，他说的话有点重，他自己不知道吗？
又是电话铃声，还是茹梦，她欢天喜地地告诉冷伊，吴庸已经被放了出来。
冷伊心里很诧异，早上还看得那样紧，怎么下午就查明了？
“是呀，抓着了一个，吴庸有一部分货是从他那儿来的，吴庸也派人验过货，没有问题，结果后来大量供货起来就”她说话的声音提了提，“更可气的是，他还买通了吴庸手下验货的人，后来那些偷工减料的，全是那些验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的。”
在一旁的吴庸拿过了话筒，“冷伊，我也有责任，该罚的也罚了，那些验货的我管理不善，确实有责任。昊霖生气我理解了，他上过战场，战场上生死只差一线，前方的人抛头颅洒热血的，我们这些还发国难财，是要害死人的，他生气我太理解了，晚点我上门来赔罪。”
冷伊答的声音有些僵硬，礼节性地回绝了。
吴庸的声音突然蹊跷起来，“那个主谋抓到了，估计，昊霖知道后更生气。”
“嗯？”
“张博容。”
冷伊淡淡答了句，“哦，他现在这样做生意了？”之后没再多说，把话筒给挂了。
靠在沙发的靠椅上哭了个天昏地暗。吴庸都能理解的怒气她却没有想明白，昊霖说得对，远离了这些尘嚣，他们是神仙眷侣，可一旦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拖住，她便成了那个不能体谅不能理解的无知妇人，只能给他添烦恼。
突然想到那个可以令他抛弃一切，被他称之为全世界的远房表姐，她才是个能为他分担的人，纵使生活再窘迫，她都能温情脉脉地陪着，与他同担起沉重的担子，直到她承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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