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沈姑娘的荷包
沈娇一刻不停地翻看着朱红批注, 最后干脆将那套女则书搬到偏房小榻上，一本一本捧着看了起来, 她看的如痴如醉, 压根没有在意到时间的流逝, 只知道一条一条地去找那朱红批注。
“这世间女子遵守的教条规训皆由男子定下, 以维护男子尊上地位, 世间女子悲惨之事莫不是由此而发，既将女子视为资产家畜, 又何谈尊重爱护, 只将妇女圈在屋中, 让女子之间各自论个高下尊卑罢了, 世间万艳皆同悲也，然吾辈在强权之下或不得不屈服低头或愚昧天真着，不自觉服从条规□□, 当真是悲事。”
沈娇翻看到最后, 只见书卷最后写着：
“身为妇人身不由己, 心有万千皆为笑柄。”
她万分激荡，像是想到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想不清楚，只是稀里糊涂地提笔在那最后一行字上跟着发问道：
“可吾辈妇人不遵守教条□□又该如何于这红尘浊世立身自处？”
等到沈娇提笔在卷一尾页的红批上写了这句话以后，她才豁然清醒了过来。
此时只余她一个立在这略显昏暗的小屋之中, 哪里有什么字字珠玑风骨斐然的狂傲贵女在她面前说话, 也更无人来回答她这猜不透的疑惑。
沈娇苦笑, 将手中书卷合气, 她心中想着，也不知道二郎来日把这书卷还给那位贵人时，对方是否介意自己在这书后胡言乱语。
正在沈娇握着那书卷心思混乱之间，偏房的门被人敲响了：“姑娘，姑娘你在房里吗？”
“绿裳吗？”
沈娇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将手中的书卷放好，虽然不知道那位贵女为何愿意将这种写了叛逆言语的书送到自己手上，可是沈娇却是知道，这书是万万不能让人瞧见的。
外头应了一声：“姑娘，是奴婢，奴婢寻了您半天寻不见您，这会儿都已经过了饭点了，您还没有用饭呢。”
沈娇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竟是她贪看那书中批注，不知不觉看的过了头，居然忘了吃饭。
当下沈娇的脸有些发红，她遮掩住自己方才的神态，起身开了门：“刚刚在屋里习字一时忘了时间，我现在出去了。”
绿裳不疑有他，迎着沈娇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姑娘，不是奴婢说您，就算您心急想要学东西，可是也要顾惜着自个身子啊，前些日子您还说要好好养着呢，结果二爷一出事，您又耽搁了，好在大夫回诊说最开始养的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嗯，是啊。”沈娇心里还惦记着那卷书，心不在焉地回着绿裳，说着说着她想起了什么道：“绿裳，你往日可瞧见夫人收租的时候派的是谁？”
绿裳被沈娇问的一愣，支支吾吾地道：“姑娘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夫人那头的事儿，咱们院子里什么时候能插手了，这奴婢自然没法子知道，奴婢从跟了姑娘后，都一直是服侍姑娘的。”
沈娇一阵怅然，虽说她终于夺回了娘剩下的嫁妆，可是同陆娴比起来，她和阿立还是太弱了，这府里被陆娴整治着，她就像是没有耳朵没有眼睛没有臂膀的瞎子c聋子c瘸子一般，想要做什么事情都不得法。
沈娇心里头不舒服，她有心想做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下手去做。
前世她一心一意只知道讨楚何的欢心，想要变成楚何喜欢的样子，甚至因为楚何喜欢瘦瘦的沈溪，咬牙把自己饿成了麻杆，结果却换来楚何愈发厌恶的眼神。
今生她虽然不在与楚何的事情上纠缠，可是两辈子因为陆娴的缘故，沈娇被教成了女中纨绔一般，很多东西她根本不懂不会，有些事情哪怕她知道有这么回事，可是也压根不知道怎么下手去做。
陆娴也更不可能安排什么聪明机灵的人在她身边帮忙，她有幸得了一个忠心的绿裳已经是万万幸了，更别指望身边有聪明能干的帮手，府里的下人早就是陆娴的人，一时半会她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去收买。
现在回想起来，她前世活的真是太糊涂失败了。
沈娇心里发急，但又没有办法，她又不可能明着去求老夫人，否则就是落人口舌，就算陆娴不说什么，爹爹也会出面阻止，毕竟主母尚且在世，她这样一求倒显得不伦不类，更何况她隐约记得，府里的下人都被陆娴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连老夫人也因为日日礼佛失了权势。
而爹爹呢，更不会管这些细琐的事情，爹爹能看着把娘的嫁妆全都移交到她手中，已经是万万幸运了。
绿裳隐约察觉到沈娇情绪低落，可是她又不知道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只能纳闷地看了沈娇一眼，引着沈娇去正屋用饭了。
另一边，沈立回到了学堂后，将沈娇锈的荷包送到了朱俭手中，朱俭疑惑地接过荷包，放在手中来回看了看：“这是什么？”
“阿姐念着殿下，担心殿下在学堂读书受毒虫滋扰，所以连夜绣了荷包托我带过来。”
朱俭一下子愣了，他定定地盯着手中的荷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脸颊居然有些发红：“你说娇妹妹记着我，专门托你带了荷包送过来？”
沈立没有察觉到朱俭的异常表情，他毫无知觉地道：“对啊，阿姐给我们两个一人锈了一个，叮嘱贴着戴着，这里面是她专门寻了后晒干的艾草，据说十分好用，殿下，你也挂着吧。”
沈娇的手工算不上定好，这荷包锈的只能说可以入眼，针脚倒还算细致，但是跟朱俭日常用的那些精致漂亮的物件完全不相称，毕竟朱俭是皇子，又是皇后所出，日常的用度自然是宫里定好的，而且宫中绣女的手艺可想而知，给皇子后妃做东西的，基本上都是绣艺大家。
可是就沈娇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朱俭看着却觉得比宫里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心中欣喜不已，将那荷包挂在了腰上，也不嫌弃荷包与他那身衣裳有多不相衬。
等挂在了腰上，才听到沈立说沈娇给自家弟弟也锈了一个，朱俭的表情就一沉，接着他眼眸看向了沈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二郎啊”
沈立被朱俭这一嗓子喊的激灵了一下，茫然不解地抬头看向朱俭，不知道朱俭想要做什么。
就见朱俭看着他的荷包道：“二郎，我与你换一换如何？”
沈立以为是朱俭更喜欢自己的这个花纹，他道：“殿下那个是阿姐特意寻的图案绣的，衬的就是殿下的身份，立这个未免太素淡了一些，恐怕不衬殿下，殿下的那个就挺好的。”
虽然这么说着，沈立还是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了朱俭。
朱俭将那荷包攥在了手中微笑道：“二郎有所不知，我母亲也甚是喜爱这些小玩意，所以我也有心带给母亲瞧一瞧，二郎这个荷包我先收着的，我用手中的这把吴道子折扇与二郎换一换如何，二郎放心，待我回宫后还会让绣宫绣女也绣一个荷包一并还给你。”
朱俭这么一说，沈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既然是皇后娘娘喜欢，那殿下就拿着吧，吴道子真迹的折扇，立就不收了，上次殿下来看某，就已经给某送了不少东西，若是再拿了殿下的折扇，某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唉，我既已夺人所爱，又怎可让二郎空手而回。”朱俭说着还是将手中的折扇塞到了沈立手中：“既然本殿下已经这般说了，二郎你拿着就拿着吧。”
反正他也不喜欢附庸风雅，这折扇还是从二哥手中夺回来的，他只不过是瞧见二哥吃瘪的表情就心里高兴，折扇抢来了，朱俭也不怎么用，送给沈立也正好。
沈立见状只好起身拜谢，结果这谢又被朱俭拦下来了。
等到快过中秋的时候，学堂给众人放了假，朱俭回去见了杜皇后，被眼尖的杜皇后看到了腰上挂着的荷包。
杜云娘当时没有说什么，等着微笑着和朱俭说了话以后，这才吩咐身旁的嬷嬷悄悄地将朱俭身边伺候的太监喊过来。
那日陪同朱俭一起去了国公府的小太监来到了杜云娘面前，恭恭敬敬地给杜云娘跪下行礼。
结果却被杜云娘直接喊住了：“你且上来，本宫有话要问你一问。”
那小太监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皇后跟前，知道皇后是要问殿下的事情，小太监顿时打起了精神。
杜云娘笑了笑：“本宫也不是问什么你不该说的，只是问一些俭儿身边的事，你大可放心，俭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小太监垂眸乖巧地立着，看的旁边的嬷嬷笑了起来：“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倒是个乖巧的。”
“是呀，想必也是很得我儿的心，那我儿身边最近发生的事也是知道的。”杜云娘笑了笑道：“本宫问你，那日殿下是不是去国公府看了沈世子？”
“回娘娘的话，是，殿下嘱咐奴婢挑了好些物事去了英国公府看了伤病中的沈世子。”
小太监回的非常有分寸，并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一句。
杜云娘笑了起来：“你这个伤病一词用的倒挺好。”
不等小太监说什么，杜云娘就接着道：“殿下除了见到沈世子，是不是还见到了世子那位同胞的嫡姐？”
小太监有些惊讶：“是，世子在那位沈姑娘屋里养伤，殿下过去的时候，正巧撞上了那位沈姑娘，殿下怜惜两位沈家的姑娘少爷，就认了那位沈姑娘做了妹妹。”
杜云娘顿时失笑：“这傻孩子。”
旁边的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殿下这还是孩子心思没开窍呢，不过只怕殿下对那位沈家的嫡小姐，到底是留了心的，不然按照殿下的性子，也不会好端端地认了个妹妹。”
“这姐姐妹妹的，能是随便乱认的吗？”杜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下方的小太监心头乱跳，只以为皇后是不是恼了那沈家的姐弟，竟然这般不懂规矩，就这么认了殿下随口应下的话，毕竟皇家的关系可不是谁都能乱攀的。
小太监跟在朱俭身上时间比较长，一心站在主子这儿，知道朱俭十分喜爱沈家那对姐弟，他对沈家那对姐弟也很有好感，此时有心替那姐弟两个说些什么话，但是又不敢随便开口生怕惹恼了上头的贵人，让沈家姐弟更不好过。
杜云娘却是察觉到了小太监的表情，她顿时笑了起来：“你把本宫当成什么了，本宫且问你，那沈家姑娘年方几何，长相如何啊。”
小太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听到杜云娘的话，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心头跳的更快了，想着那位沈家姑娘绝对是走了大运了，被皇后这么一提，只怕早晚会寻个理由喊进宫里看看，以沈家那位嫡姑娘的才貌，入了皇后的眼睛也是早晚的事。
因此小太监低下头恭敬地回道：“回娘娘的话，那位姑娘今年芳龄十三，生的举止有度端丽大方姿容若仙。”
“听听，这倒是把那位姑娘夸的天上仅有地上全无了。”杜云娘被逗乐了，也知道小太监这般表现，只怕那姑娘当真是个极好的。
旁边的嬷嬷也惊讶道：“你个小小太监也懂得品鉴女子容貌不成？”
小太监恭敬地道：“奴婢虽然已是残缺之人，可那位沈府嫡姑娘的风采，便是奴婢瞎了眼，也能入了心的。”
“让你这一说，倒真是引的本宫好奇极了，过些日子本宫倒要看看，那位沈家的姑娘生的到底是何种神仙之姿。”杜云娘又随口问了两句朱俭在学堂里的事儿，就把小太监打发回去了，等到小太监出去，杜云娘笑着道：“嬷嬷，你瞧见吗，方才俭儿可是将人家姑娘绣的荷包都挂在腰上了，他也不知道挂着人家绣的荷包是什么意思呢，还将人家唤成妹妹的。”
嬷嬷倒是皱起眉：“那位沈家小姐只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样将绣品送给一个外男真的好吗，更何况老奴刚才还听那小太监说了，沈世子养伤是在那姑娘院子里养着，娘娘，您觉得会不会是那位姑娘有意如此？”
毕竟如今皇室之中，大皇子早已经成家立业，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二皇子也是前些时候刚刚订了婚事，唯有朱俭年龄尚小，婚事仍旧在观望之中，虽是如此，也早已经有世家命妇来烦扰皇后了。
杜云娘摇了摇头笑了道：“我倒觉得，说不定是一对苦命的孩子呢，说不准人家姑娘是寻了什么理由大大方方地送了，只是俭儿自己弄不清楚而已，再说那孩子到底如何过些时日唤到眼前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也是。”嬷嬷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倒是老奴多想了。”
“嬷嬷这也是为了本宫和殿下思虑，本宫难道还会怪嬷嬷不成。”杜云娘笑着朝嬷嬷招了招手：“嬷嬷你来瞧瞧，本宫今日这绣工如何了，是不是比得上绣坊的绣女了。”
那嬷嬷便就笑着凑到了跟上。
杜云娘同嬷嬷笑着品评自己手中的绣品，然而心思却想到了那位国公府的嫡姑娘。
其实先前她就想寻个理由将对方喊进宫里瞧瞧，如今也就是顺势定了时间而已。
前几日杜云娘又想翻翻自己曾经留着的那本旧书，然而让贴身宫女去寻的时候，却发现那旧书被误当成了新书送出去了，送的就是那国公府沈小姐手中。
杜云娘心里当下就一惊，随即就放松了下来，料想那位国公小姐就算是看见了也不敢随意嚷嚷出来，哪怕是嚷嚷出来也不会有人敢联想到她这个当朝皇后身上。
只是写满了不能随意见人私语的书落到了一个陌生人手中，杜云娘总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的，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儿子第一次有心接触了的异性，所以杜云娘这段时间都有些深思不属，想要寻个法子让儿子重新把书要回来。
可是书才刚刚送过去没两天，一时间杜云娘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让朱俭去要书，来来去去的也就这么耽搁下来。
如今瞧见回宫的儿子腰上挂着陌生的荷包，杜云娘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位国公府的小姐，她也就下定决定要寻个时间让对方过来了看看了，也好探探口风看看那位沈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话自然是没必要同嬷嬷说的，甚至就连那本旧书，也是杜云娘自己藏私的东西，没人知道书里写的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之所以写下那些话，又时常拿过来翻看摩挲，也只是杜云娘沦落到这般境遇之中，逼着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本心罢了，她怕时间久了，会变成自己都厌恶的那种人，也不想到了最后，同这世间女子一般泯灭于这众女子之中了。
杜云娘有心在中秋后唤沈老夫人过来的事暂且不提，就说沈源走了之后，陆娴心中更是生出了歹毒的心思。
沈娇猜测的对，她从陆娴手中夺了这么多东西，陆娴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在沈立走了之后，陆娴将沈立身边曾经跟着的司棋喊过来问了话。
得知是沈娇出的点子将她安插的司棋赶走，陆娴冷笑了一声，眉眼有些阴郁地看向司棋道：“你想不想娶我们娇滴滴的嫡小姐？”
司棋愣住了，他心里虽然对沈娇和沈立有恨意，但顶多就是腹诽发泄，如何会有陆娴说的这般大胆的念头，听到陆娴的问话，司棋好半天不敢回应。
陆娴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心中气世子对你不留情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成了世子的姐夫，是不是世子日后见了你也要客客气气，你不就是出了这口恶气了，再看看咱们嫡小姐的样子，你真的不动心吗？”
“可可那是三小姐啊，老爷不会答应的。”
“谁说让你正常求娶了，你按照本夫人说的去说，本夫人保证你抱得美人归，日后成了国公府的女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陆娴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和不屑。
司棋咬了咬牙：“愿听夫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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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女子遵守的教条规训皆由男子定下, 以维护男子尊上地位, 世间女子悲惨之事莫不是由此而发，既将女子视为资产家畜, 又何谈尊重爱护, 只将妇女圈在屋中, 让女子之间各自论个高下尊卑罢了, 世间万艳皆同悲也，然吾辈在强权之下或不得不屈服低头或愚昧天真着，不自觉服从条规□□, 当真是悲事。”
沈娇翻看到最后, 只见书卷最后写着：
“身为妇人身不由己, 心有万千皆为笑柄。”
她万分激荡，像是想到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想不清楚，只是稀里糊涂地提笔在那最后一行字上跟着发问道：
“可吾辈妇人不遵守教条□□又该如何于这红尘浊世立身自处？”
等到沈娇提笔在卷一尾页的红批上写了这句话以后，她才豁然清醒了过来。
此时只余她一个立在这略显昏暗的小屋之中, 哪里有什么字字珠玑风骨斐然的狂傲贵女在她面前说话, 也更无人来回答她这猜不透的疑惑。
沈娇苦笑, 将手中书卷合气, 她心中想着，也不知道二郎来日把这书卷还给那位贵人时，对方是否介意自己在这书后胡言乱语。
正在沈娇握着那书卷心思混乱之间，偏房的门被人敲响了：“姑娘，姑娘你在房里吗？”
“绿裳吗？”
沈娇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将手中的书卷放好，虽然不知道那位贵女为何愿意将这种写了叛逆言语的书送到自己手上，可是沈娇却是知道，这书是万万不能让人瞧见的。
外头应了一声：“姑娘，是奴婢，奴婢寻了您半天寻不见您，这会儿都已经过了饭点了，您还没有用饭呢。”
沈娇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竟是她贪看那书中批注，不知不觉看的过了头，居然忘了吃饭。
当下沈娇的脸有些发红，她遮掩住自己方才的神态，起身开了门：“刚刚在屋里习字一时忘了时间，我现在出去了。”
绿裳不疑有他，迎着沈娇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姑娘，不是奴婢说您，就算您心急想要学东西，可是也要顾惜着自个身子啊，前些日子您还说要好好养着呢，结果二爷一出事，您又耽搁了，好在大夫回诊说最开始养的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嗯，是啊。”沈娇心里还惦记着那卷书，心不在焉地回着绿裳，说着说着她想起了什么道：“绿裳，你往日可瞧见夫人收租的时候派的是谁？”
绿裳被沈娇问的一愣，支支吾吾地道：“姑娘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夫人那头的事儿，咱们院子里什么时候能插手了，这奴婢自然没法子知道，奴婢从跟了姑娘后，都一直是服侍姑娘的。”
沈娇一阵怅然，虽说她终于夺回了娘剩下的嫁妆，可是同陆娴比起来，她和阿立还是太弱了，这府里被陆娴整治着，她就像是没有耳朵没有眼睛没有臂膀的瞎子c聋子c瘸子一般，想要做什么事情都不得法。
沈娇心里头不舒服，她有心想做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下手去做。
前世她一心一意只知道讨楚何的欢心，想要变成楚何喜欢的样子，甚至因为楚何喜欢瘦瘦的沈溪，咬牙把自己饿成了麻杆，结果却换来楚何愈发厌恶的眼神。
今生她虽然不在与楚何的事情上纠缠，可是两辈子因为陆娴的缘故，沈娇被教成了女中纨绔一般，很多东西她根本不懂不会，有些事情哪怕她知道有这么回事，可是也压根不知道怎么下手去做。
陆娴也更不可能安排什么聪明机灵的人在她身边帮忙，她有幸得了一个忠心的绿裳已经是万万幸了，更别指望身边有聪明能干的帮手，府里的下人早就是陆娴的人，一时半会她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去收买。
现在回想起来，她前世活的真是太糊涂失败了。
沈娇心里发急，但又没有办法，她又不可能明着去求老夫人，否则就是落人口舌，就算陆娴不说什么，爹爹也会出面阻止，毕竟主母尚且在世，她这样一求倒显得不伦不类，更何况她隐约记得，府里的下人都被陆娴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连老夫人也因为日日礼佛失了权势。
而爹爹呢，更不会管这些细琐的事情，爹爹能看着把娘的嫁妆全都移交到她手中，已经是万万幸运了。
绿裳隐约察觉到沈娇情绪低落，可是她又不知道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只能纳闷地看了沈娇一眼，引着沈娇去正屋用饭了。
另一边，沈立回到了学堂后，将沈娇锈的荷包送到了朱俭手中，朱俭疑惑地接过荷包，放在手中来回看了看：“这是什么？”
“阿姐念着殿下，担心殿下在学堂读书受毒虫滋扰，所以连夜绣了荷包托我带过来。”
朱俭一下子愣了，他定定地盯着手中的荷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脸颊居然有些发红：“你说娇妹妹记着我，专门托你带了荷包送过来？”
沈立没有察觉到朱俭的异常表情，他毫无知觉地道：“对啊，阿姐给我们两个一人锈了一个，叮嘱贴着戴着，这里面是她专门寻了后晒干的艾草，据说十分好用，殿下，你也挂着吧。”
沈娇的手工算不上定好，这荷包锈的只能说可以入眼，针脚倒还算细致，但是跟朱俭日常用的那些精致漂亮的物件完全不相称，毕竟朱俭是皇子，又是皇后所出，日常的用度自然是宫里定好的，而且宫中绣女的手艺可想而知，给皇子后妃做东西的，基本上都是绣艺大家。
可是就沈娇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朱俭看着却觉得比宫里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心中欣喜不已，将那荷包挂在了腰上，也不嫌弃荷包与他那身衣裳有多不相衬。
等挂在了腰上，才听到沈立说沈娇给自家弟弟也锈了一个，朱俭的表情就一沉，接着他眼眸看向了沈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二郎啊”
沈立被朱俭这一嗓子喊的激灵了一下，茫然不解地抬头看向朱俭，不知道朱俭想要做什么。
就见朱俭看着他的荷包道：“二郎，我与你换一换如何？”
沈立以为是朱俭更喜欢自己的这个花纹，他道：“殿下那个是阿姐特意寻的图案绣的，衬的就是殿下的身份，立这个未免太素淡了一些，恐怕不衬殿下，殿下的那个就挺好的。”
虽然这么说着，沈立还是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了朱俭。
朱俭将那荷包攥在了手中微笑道：“二郎有所不知，我母亲也甚是喜爱这些小玩意，所以我也有心带给母亲瞧一瞧，二郎这个荷包我先收着的，我用手中的这把吴道子折扇与二郎换一换如何，二郎放心，待我回宫后还会让绣宫绣女也绣一个荷包一并还给你。”
朱俭这么一说，沈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既然是皇后娘娘喜欢，那殿下就拿着吧，吴道子真迹的折扇，立就不收了，上次殿下来看某，就已经给某送了不少东西，若是再拿了殿下的折扇，某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唉，我既已夺人所爱，又怎可让二郎空手而回。”朱俭说着还是将手中的折扇塞到了沈立手中：“既然本殿下已经这般说了，二郎你拿着就拿着吧。”
反正他也不喜欢附庸风雅，这折扇还是从二哥手中夺回来的，他只不过是瞧见二哥吃瘪的表情就心里高兴，折扇抢来了，朱俭也不怎么用，送给沈立也正好。
沈立见状只好起身拜谢，结果这谢又被朱俭拦下来了。
等到快过中秋的时候，学堂给众人放了假，朱俭回去见了杜皇后，被眼尖的杜皇后看到了腰上挂着的荷包。
杜云娘当时没有说什么，等着微笑着和朱俭说了话以后，这才吩咐身旁的嬷嬷悄悄地将朱俭身边伺候的太监喊过来。
那日陪同朱俭一起去了国公府的小太监来到了杜云娘面前，恭恭敬敬地给杜云娘跪下行礼。
结果却被杜云娘直接喊住了：“你且上来，本宫有话要问你一问。”
那小太监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皇后跟前，知道皇后是要问殿下的事情，小太监顿时打起了精神。
杜云娘笑了笑：“本宫也不是问什么你不该说的，只是问一些俭儿身边的事，你大可放心，俭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小太监垂眸乖巧地立着，看的旁边的嬷嬷笑了起来：“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倒是个乖巧的。”
“是呀，想必也是很得我儿的心，那我儿身边最近发生的事也是知道的。”杜云娘笑了笑道：“本宫问你，那日殿下是不是去国公府看了沈世子？”
“回娘娘的话，是，殿下嘱咐奴婢挑了好些物事去了英国公府看了伤病中的沈世子。”
小太监回的非常有分寸，并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一句。
杜云娘笑了起来：“你这个伤病一词用的倒挺好。”
不等小太监说什么，杜云娘就接着道：“殿下除了见到沈世子，是不是还见到了世子那位同胞的嫡姐？”
小太监有些惊讶：“是，世子在那位沈姑娘屋里养伤，殿下过去的时候，正巧撞上了那位沈姑娘，殿下怜惜两位沈家的姑娘少爷，就认了那位沈姑娘做了妹妹。”
杜云娘顿时失笑：“这傻孩子。”
旁边的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殿下这还是孩子心思没开窍呢，不过只怕殿下对那位沈家的嫡小姐，到底是留了心的，不然按照殿下的性子，也不会好端端地认了个妹妹。”
“这姐姐妹妹的，能是随便乱认的吗？”杜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下方的小太监心头乱跳，只以为皇后是不是恼了那沈家的姐弟，竟然这般不懂规矩，就这么认了殿下随口应下的话，毕竟皇家的关系可不是谁都能乱攀的。
小太监跟在朱俭身上时间比较长，一心站在主子这儿，知道朱俭十分喜爱沈家那对姐弟，他对沈家那对姐弟也很有好感，此时有心替那姐弟两个说些什么话，但是又不敢随便开口生怕惹恼了上头的贵人，让沈家姐弟更不好过。
杜云娘却是察觉到了小太监的表情，她顿时笑了起来：“你把本宫当成什么了，本宫且问你，那沈家姑娘年方几何，长相如何啊。”
小太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听到杜云娘的话，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心头跳的更快了，想着那位沈家姑娘绝对是走了大运了，被皇后这么一提，只怕早晚会寻个理由喊进宫里看看，以沈家那位嫡姑娘的才貌，入了皇后的眼睛也是早晚的事。
因此小太监低下头恭敬地回道：“回娘娘的话，那位姑娘今年芳龄十三，生的举止有度端丽大方姿容若仙。”
“听听，这倒是把那位姑娘夸的天上仅有地上全无了。”杜云娘被逗乐了，也知道小太监这般表现，只怕那姑娘当真是个极好的。
旁边的嬷嬷也惊讶道：“你个小小太监也懂得品鉴女子容貌不成？”
小太监恭敬地道：“奴婢虽然已是残缺之人，可那位沈府嫡姑娘的风采，便是奴婢瞎了眼，也能入了心的。”
“让你这一说，倒真是引的本宫好奇极了，过些日子本宫倒要看看，那位沈家的姑娘生的到底是何种神仙之姿。”杜云娘又随口问了两句朱俭在学堂里的事儿，就把小太监打发回去了，等到小太监出去，杜云娘笑着道：“嬷嬷，你瞧见吗，方才俭儿可是将人家姑娘绣的荷包都挂在腰上了，他也不知道挂着人家绣的荷包是什么意思呢，还将人家唤成妹妹的。”
嬷嬷倒是皱起眉：“那位沈家小姐只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样将绣品送给一个外男真的好吗，更何况老奴刚才还听那小太监说了，沈世子养伤是在那姑娘院子里养着，娘娘，您觉得会不会是那位姑娘有意如此？”
毕竟如今皇室之中，大皇子早已经成家立业，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二皇子也是前些时候刚刚订了婚事，唯有朱俭年龄尚小，婚事仍旧在观望之中，虽是如此，也早已经有世家命妇来烦扰皇后了。
杜云娘摇了摇头笑了道：“我倒觉得，说不定是一对苦命的孩子呢，说不准人家姑娘是寻了什么理由大大方方地送了，只是俭儿自己弄不清楚而已，再说那孩子到底如何过些时日唤到眼前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也是。”嬷嬷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倒是老奴多想了。”
“嬷嬷这也是为了本宫和殿下思虑，本宫难道还会怪嬷嬷不成。”杜云娘笑着朝嬷嬷招了招手：“嬷嬷你来瞧瞧，本宫今日这绣工如何了，是不是比得上绣坊的绣女了。”
那嬷嬷便就笑着凑到了跟上。
杜云娘同嬷嬷笑着品评自己手中的绣品，然而心思却想到了那位国公府的嫡姑娘。
其实先前她就想寻个理由将对方喊进宫里瞧瞧，如今也就是顺势定了时间而已。
前几日杜云娘又想翻翻自己曾经留着的那本旧书，然而让贴身宫女去寻的时候，却发现那旧书被误当成了新书送出去了，送的就是那国公府沈小姐手中。
杜云娘心里当下就一惊，随即就放松了下来，料想那位国公小姐就算是看见了也不敢随意嚷嚷出来，哪怕是嚷嚷出来也不会有人敢联想到她这个当朝皇后身上。
只是写满了不能随意见人私语的书落到了一个陌生人手中，杜云娘总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的，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儿子第一次有心接触了的异性，所以杜云娘这段时间都有些深思不属，想要寻个法子让儿子重新把书要回来。
可是书才刚刚送过去没两天，一时间杜云娘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让朱俭去要书，来来去去的也就这么耽搁下来。
如今瞧见回宫的儿子腰上挂着陌生的荷包，杜云娘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位国公府的小姐，她也就下定决定要寻个时间让对方过来了看看了，也好探探口风看看那位沈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话自然是没必要同嬷嬷说的，甚至就连那本旧书，也是杜云娘自己藏私的东西，没人知道书里写的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之所以写下那些话，又时常拿过来翻看摩挲，也只是杜云娘沦落到这般境遇之中，逼着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本心罢了，她怕时间久了，会变成自己都厌恶的那种人，也不想到了最后，同这世间女子一般泯灭于这众女子之中了。
杜云娘有心在中秋后唤沈老夫人过来的事暂且不提，就说沈源走了之后，陆娴心中更是生出了歹毒的心思。
沈娇猜测的对，她从陆娴手中夺了这么多东西，陆娴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在沈立走了之后，陆娴将沈立身边曾经跟着的司棋喊过来问了话。
得知是沈娇出的点子将她安插的司棋赶走，陆娴冷笑了一声，眉眼有些阴郁地看向司棋道：“你想不想娶我们娇滴滴的嫡小姐？”
司棋愣住了，他心里虽然对沈娇和沈立有恨意，但顶多就是腹诽发泄，如何会有陆娴说的这般大胆的念头，听到陆娴的问话，司棋好半天不敢回应。
陆娴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心中气世子对你不留情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成了世子的姐夫，是不是世子日后见了你也要客客气气，你不就是出了这口恶气了，再看看咱们嫡小姐的样子，你真的不动心吗？”
“可可那是三小姐啊，老爷不会答应的。”
“谁说让你正常求娶了，你按照本夫人说的去说，本夫人保证你抱得美人归，日后成了国公府的女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陆娴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和不屑。
司棋咬了咬牙：“愿听夫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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