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9（小修＋更新）
夕阳撒在顾子安身上, 仍带一丝暖意, 可他却似感受不到一般, 脊背泛起凉意。
他只记得几杯黄汤下了肚后, 脑子便开始混沌, 一时不免想起前尘旧事, 心有余悸。
他整个人溺在情绪里，不可自拔，咋见小冉, 便情绪激动了些他脑海里还当那些全是做梦，才这般放肆。
这会, 认知被颠覆, 他突然想不起, 自己还有没有说些旁的不该说的。
他勒住马，心下有些忐忑，“我这不是醉了么，说些胡话也未可”
敷衍。
小冉半点不信他的话，她伸手将他绷得直挺的身子扭过来, 眼神探究地盯着他, 容不得半点含糊。
只见身前的人那端正俊朗的五官虽力图保持严肃，但眉眼还是透出些许紧张来, 甚至视线不大敢与她对视，只瞟了一眼就低垂往别处看去。
这般神态, 只在他含混的时候出现。
还敢说不是
小冉心里再笃定不过, 语气强硬, “都道酒后吐真言，你快些老实交代了。”
顾子安默，还没琢磨好要怎么说，便又听得小冉道“我才下定决心要跟你好好过，你就这般待我。今日，你若不实话说了，日后，咱们再没有别的可能，只当那客客气气的夫妻便好。”
什么情意恩爱，皆做流水。
“不行”这剂药下得狠，顾子安猛地呛声，反应激烈。
浓眉轻蹙，神色带着不赞许，在生气小冉将这等绝情话说得如此随便轻贱，张口便来。
他黑眸紧紧盯着小冉，里头锋寒浮载，眼神锐利，似想逼小冉收回这话。
若搁昨日，她或许会念在她与顾家不和睦的情况上，退上一退。可如今有恃无恐，加之怒火汹涌，自是无惧，哪里愿意退半点。
她回视他，澄明水眸写满不乐，面儿紧绷，神色肃廖。
这是铁了心肠要逼他呢。
顾子安手指轻拢，好一会才轻叹声，眸中寒芒暗褪，“罢了。”
他看着面色半点不松的爱妻，先行示弱，“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也不瞒你。”
“原先，我也不过是怕你神伤，才没敢说真话。你呀，日后也不必说这种话来膈应我，我”
“那你快说。”小冉对他的话不为所动，趁机截断催促。
顾子安未出口的话便这样哑在嗓子里。
他神色讪讪，“罢。”
“一切安好，确实有谎。”想到往事，顾子安原先轻拢的手不由握紧，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手背青筋冒起。他轻敛下眼皮，声音低沉，“上世，球球一一自你走后，一直哭闹不止，无论我怎么哄，都不肯罢休，不过几天光景就瘦了一圈，一一有回还背了气，差点就要随你去了。”
小冉心猛一紧，不敢置信中夹着浓郁的心疼，“什么”
“好在，大夫救得及时。”顾子安缓了口气，待情绪稍平复才又继续说，“我无计可施，只好将岳父岳母请来。到底是岳母有法子，两人虽还哭，却不似前头一般不止不休。拢了近两个月光景，两人才罢休。”
小冉心里如被石头堵住，沉甸得她难受。
她这一对子女，最是懂事，也最爱与她亲近。往日里，两人若起了意，总会搭对着来磨她，央她动手给他们做各样小玩意或吃食，不自觉便养馋了他们的嘴，隔三差五就要来央一遭。
可自打她病后，两人都很乖巧，再不提这茬，甚至很体贴，总是伴她身边陪她说话解闷。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想法，想她走后，一对子女会如何。
她不是没动过这样想法，但每每起个头便会打住，不敢再想下去，甚至还会安慰自己顾子安与子女也亲厚，该有法子能哄住两人。
是她错想了。
无预警的，泪水自小冉眼里垂落。
“别哭别哭。”顾子安有些慌乱，他伸手拭冉的泪，将人搂在怀里，“我就是怕你这般，才不敢同你说。”
“如今这些都过去了，你不必再神伤，我不会再让这样子的事发生了。甭哭了。”顾子安摸着小冉的头，承诺。
小冉轻闭起眼，原先认命的心，又燃起新的念头。
她不能认命。
不能再走前世的路，那样不仅自个儿难受，身边人也受了影响。
能重来一世，不该如此的。
这世轨道本就有所不同，只要她努力，一定会改变的。她先前不也是这般认定的么，怎么能被顾子安打击一番，就妥协了呢。
对。
她不能认命，她要改变小冉缓缓睁开眼，眼神坚定。
她推开顾子安，抬手拭去面上的泪，道“这次就算了。下回，不管是何等情形，你都不可以再瞒我，我不喜欢那种蒙在鼓里的感觉。”
她一脸认真。
眼眶红红的，眸子全是水意，甚至睫毛还沾着细碎水珠，明明娇弱得很，神色却坚毅，自带一股刚强。
一如，一如前世那个外表柔弱，性子温和却暗藏坚韧，敢于面对一切有原则的妻子，而非这世那个一避再避的莫小冉。
顾子安眼神闪了闪，“好。”
小冉笑笑，微垂头，放下帘子，退回马车里，“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别叫娘担心了。上世的事，晚上咱们再细细分说。”
“嗯。”顾子安微翘起嘴角，腾绳驾起马车。而马车里的小冉，慢慢握起手，眼神无波。
夫妻俩赶在饭做好前，到了家。
小冉已调整好情绪，除了稍红的眼眶，瞧不出有任何的不妥。她微扬起头，佯装无事一般，率先将鱼干等物拎在手里进了家，“我们回来了。”
院里只见顾父，他听着声，笑着点头，“你们回来啦。正好，饭快熟了。”
“是嘛。”小冉笑应了句，进了厨房，一股白菜的味立时钻进鼻子里，只见顾母站在灶前，手挥动着菜勺，正在忙着炒菜呢。
小冉放下手上的东西，“娘，可还有什么需要料理的吗”
顾母头也不抬，“就差这个菜就能开饭了，你先把那些菜端出去吧。”
小冉应下，兜去她身边将弄好的菜端出去。顾子安进屋，见状也搭了把手，进进出出地端菜，只觉家里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时，不知去哪玩耍的顾二妹也带着顾三弟回了来。一家子人一下子便齐了，顾母便招呼他们吃饭。
饭间，照例询问了一下夫妻俩几句关于回门的事，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惹得顾子安还暗皱了一回眉，想着该如何改观娘亲的态度。
小冉心里惦记着事，倒是无感。
顾子安惦记着小冉昨夜说的事，吃过饭后，寻着机会将二妹带到了后院，这般神秘的态度勾起了顾二妹的好奇心，“咋啦大哥找我要说啥事啊”
“听说，你想要跟你大嫂支摊”顾子安直白问。
顾二妹神色微变，“大嫂说的吗”
“是。”顾子安也不否认，“她抓不住主意，便询了一下我的意见。”
得知两人一处的，顾二妹提起的心稍安。她有些急切地问“那大嫂现下可有主意了”
顾子安“没有。这一整天都在娘家，她哪有心思想这等事。”
顾二妹不解了，“那你找我要说什么呀”
“你大嫂没拿定主意，我却已有想法。这事啊，我不同意。”顾子安直截了当道。
顾二妹瞠大眼，“为什么啊”
“大嫂都没有拿定主意呢，我不听。”顾二妹有些生气，逆骨也起了。
顾子安板起脸，“莫家人全靠这门小手艺谋活呢，你却要你大嫂跟她家人抢生意，这像什么话而且，要是传到莫家那头，不准怎么想咱们家呢。我们可不能做那等人。”
顾二妹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顾子安一敲打，也晓得了轻重，只是心里仍有些不甘，她眯起眼，故意问，“大哥，这话，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嫂的意思啊”
这话里不客气的试探，让他不由沉下脸，眉头皱起，黑眸沉沉地盯着顾二妹，薄唇抿得紧实。
这一刻，他脑海里想到的是小冉探问时那小心翼翼的态度，心里疼惜之情泛滥，面色越发难看。
难怪犯难不敢自己说。
这般言语，怎么应对不是个错。
这会天已近全黑，微弱的光让人哪怕近在眼前也只能看清大概轮廓，这会他头微低，垂视着顾二妹，阴影撒在脸上，掩去了他的表情，只莫名觉着阴森，尤其是那视线，如刀子一般锐利，甚唬人。
殊不知，他那眼神，把顾二妹吓到了。
印象中，她大哥虽寡言木讷，但阳刚稳重，对弟妹也好，她的那些小玩伴都羡慕她有个这般好的大哥。
而这一瞬，顾二妹却觉她似从来都没认识这个人一样，后脊背冒起凉意，她胆怯地退了一步，声音发抖眼神惊恐，“大、大哥”
顾子安回神，看着妹妹脸上的惊恐，眸里微光闪过。
算了，他要的，也不是叫妹妹恐惧自己。
他松了眉眼，神色渐缓。他喟叹声，言语商量，“二妹，你大嫂如今既已嫁过来，便是我们顾家的人。我日后不希望再听到这种见外的语气，可以吗”
“可以”顾二妹立马应下，讨好地笑笑，因仍心有余悸，看向顾子安的眼神带着古怪。
顾子安佯装不察她眼神，他扬起唇角，一如往日那般拍拍顾二妹的头，“不是大哥想凶你，只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得你大嫂，不希望有这些细碎的事件，伤了咱们家的和气。”
“我明白的，我日后不会再这般了大哥。”顾二妹连忙保证，顾子安这才满意地点头。
“要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去洗澡了。”顾二妹连忙道。
顾子安应声，便见顾二妹如脚底抹油一般，脚步飞快地往前院走。他轻吁口气，一丝办错事的悔感涌上。
转念一想，他二妹性子急，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过两天便该好了，顿又觉安心，转身回了后院。
顾二妹一路往前院奔，那匆忙的姿态，还惹得撞见的顾母唠叨了句，“多大人了，还这样莽莽撞撞。”
顾二妹奔进屋里，立马返身关好门，然而身子抵在门上，不住喘气，脸色苍白。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她从来不知，大哥竟还有这样阴沉一面。
还是说是今日出门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顾二妹脑里万千荒诞想法闪过。
夜渐深，寒意也渐浓，虫鸣都少了，天地透着股肃萧。小冉夫妻俩都已洗了澡，正并坐在床上。
大红的喜被堪堪掩住两人的脚，给小冉冰凉的脚回了丝暖，让她颇觉舒适。
她今夜洗了发，如今发尾还未绞干透，但她已然不在意，拉着顾子安追问上世的事。顾子安早已做好准备，闻言也不拖沓，细细说起上世的事来。
说起上世的事，还有一大段话要说。
上一世的顾家，一贫如洗。
早些年，顾子安尚年少，他们家里既没有什么摊铺买卖，他爹也没有指望的手艺，家里的进项，只有那几亩田地与偶尔寻散活挣得的零碎银钱。
除却一家的口粮，仅能攒的几个钱都还债去了，哪里有存。
好在顾子安还算争气，稍大便帮着家里分担一二。父子俩一块干活，进项多了不少，不过三年光景，家里的债务便还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因着家贫，他的亲事也被耽搁了，近二十才娶了小冉回来。
本来，按着这般下去，至多几年光景，家里境况就能好起来。哪里想，顾父却因长期劳累，大病了一场，耗了不少银钱，痊愈后身子大不如前，再干不动劳累活，也不能干，家里只靠顾子安一个人撑着。
后头，他们生养了子女，顾二妹又要出嫁，这些细细碎碎堆一起，纵后来得顾三弟帮忙，也愣是耗了十来年光景才还清了债。
那会，小冉因小产没调理好，恶露不止。拖了大半年后，还是走了。
顾子安万念俱灰，若不是念着一对子女，也想着随她一起去了。那会，顾父顾母早已不在，无人可帮着操持后事，顾子安不愿她连体面都无，忍着痛又打理起一切来。
莫氏夫妻本对他就算不得喜爱，又历白头人送黑头人，那份不喜化成怨，吊唁时对他狠狠责骂了一番，直言要断绝往来。
若不是一一情况危机，顾子安没有法子，上门。求了一番，两家人怕是真的再无往来。
“岳父岳母到底不忍球球一一，往后时常过来探看。也是亏得二老，他们才渐平复心情。”顾子安牙槽咬紧，想起那时仍觉无力。
小冉没搭腔，她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有些焉，心中五味陈杂。
顾子安伸手搂住她，声音有些哑，“我要早知道，那会就答应了张大哥”
他那时别提多后悔了。好在，好在还不晚。
“嗯”小冉听出蹊跷，“什么答应张大哥哪个张大哥”
她抬头看向顾子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一样。”
亦还是说，这些是她无缘参与的以后想到这，小冉气势一下子消了，她低下头，手交握在一处蹂摸着。
“没有瞒你，只是当时一切未定，我便没有说出来，怕你空欢喜一场。”哪里知道，却再没机会可以说。他一顿，又问，“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镇上平安镖局的杠把子，张大则张大哥吗”
平安镖局镖局杠把子，张大则小冉细细思索番，只对这平安镖局有分印象，记着那是个老镖局，名声大。
会知道，还是当初陈平带着她跟爹逛的时候，遇见了顾子安押镖时，随口说的呢
等等。
“你如今在的镖局，便是那平安镖局吗”小冉问，隐约似知晓了其中的关系。
“对。”顾子安点头，“上世戊辛那年二月，我无意识得了他”
那段时日，小冉不慎小产，整个人都虚下来，顾子安想要给她补补身子，便拼了命去寻散活。
因他手脚利索，倒是在一码头寻得还算稳定的事干，那负责的管事，跟平安镖局关系匪浅，知晓他们缺几个干粗活的，又见顾子安不错，便跟张大则引荐。
弯绕了一番，两人便识了。
也就是说，上一世顾子安便认识了那什么张大哥，这世便借着熟悉，拉拢了人，进了镖局。小冉算是明白了，“那你当时怎么没有进镖局”
且算算时日，张大则提的时候，她还在，可未曾听顾子安一言。
“这事，我曾想要跟你商量的，但我回来晚，那会你都睡了，拖来耗去，折腾了许久。”那段时日顾子安时常深夜才回来，因怕惊扰小冉休息，他干脆去跟儿子睡。
这才叫夫妻隔阂，没发现问题。
小冉突觉疲惫，什么兴致都没了，交揉的手停下来。她闭上眼，暗吁口气。
她没有追问顾子安为什么没有去镖局，脑里全在思索旁的事。
她突然顿悟，上世的悲剧，其实少不了自己的缘故。
也是她，太多顾忌，总爱藏着掖着，若是坦言，说不准便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
自打开言，顾子安便密切注意着小冉动静，自是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她微低着头，眉眼瞧不大真切，但嘴巴紧抿微嘟，很显然是不开心的。
他苦笑，思索了一遭，终还是决定主动些托出，”至于当时为什么没有去镖局，是因为我害怕。害怕去走一遭，便再也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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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记得几杯黄汤下了肚后, 脑子便开始混沌, 一时不免想起前尘旧事, 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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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 认知被颠覆, 他突然想不起, 自己还有没有说些旁的不该说的。
他勒住马，心下有些忐忑，“我这不是醉了么，说些胡话也未可”
敷衍。
小冉半点不信他的话，她伸手将他绷得直挺的身子扭过来, 眼神探究地盯着他, 容不得半点含糊。
只见身前的人那端正俊朗的五官虽力图保持严肃，但眉眼还是透出些许紧张来, 甚至视线不大敢与她对视，只瞟了一眼就低垂往别处看去。
这般神态, 只在他含混的时候出现。
还敢说不是
小冉心里再笃定不过, 语气强硬, “都道酒后吐真言，你快些老实交代了。”
顾子安默，还没琢磨好要怎么说，便又听得小冉道“我才下定决心要跟你好好过，你就这般待我。今日，你若不实话说了，日后，咱们再没有别的可能，只当那客客气气的夫妻便好。”
什么情意恩爱，皆做流水。
“不行”这剂药下得狠，顾子安猛地呛声，反应激烈。
浓眉轻蹙，神色带着不赞许，在生气小冉将这等绝情话说得如此随便轻贱，张口便来。
他黑眸紧紧盯着小冉，里头锋寒浮载，眼神锐利，似想逼小冉收回这话。
若搁昨日，她或许会念在她与顾家不和睦的情况上，退上一退。可如今有恃无恐，加之怒火汹涌，自是无惧，哪里愿意退半点。
她回视他，澄明水眸写满不乐，面儿紧绷，神色肃廖。
这是铁了心肠要逼他呢。
顾子安手指轻拢，好一会才轻叹声，眸中寒芒暗褪，“罢了。”
他看着面色半点不松的爱妻，先行示弱，“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也不瞒你。”
“原先，我也不过是怕你神伤，才没敢说真话。你呀，日后也不必说这种话来膈应我，我”
“那你快说。”小冉对他的话不为所动，趁机截断催促。
顾子安未出口的话便这样哑在嗓子里。
他神色讪讪，“罢。”
“一切安好，确实有谎。”想到往事，顾子安原先轻拢的手不由握紧，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手背青筋冒起。他轻敛下眼皮，声音低沉，“上世，球球一一自你走后，一直哭闹不止，无论我怎么哄，都不肯罢休，不过几天光景就瘦了一圈，一一有回还背了气，差点就要随你去了。”
小冉心猛一紧，不敢置信中夹着浓郁的心疼，“什么”
“好在，大夫救得及时。”顾子安缓了口气，待情绪稍平复才又继续说，“我无计可施，只好将岳父岳母请来。到底是岳母有法子，两人虽还哭，却不似前头一般不止不休。拢了近两个月光景，两人才罢休。”
小冉心里如被石头堵住，沉甸得她难受。
她这一对子女，最是懂事，也最爱与她亲近。往日里，两人若起了意，总会搭对着来磨她，央她动手给他们做各样小玩意或吃食，不自觉便养馋了他们的嘴，隔三差五就要来央一遭。
可自打她病后，两人都很乖巧，再不提这茬，甚至很体贴，总是伴她身边陪她说话解闷。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想法，想她走后，一对子女会如何。
她不是没动过这样想法，但每每起个头便会打住，不敢再想下去，甚至还会安慰自己顾子安与子女也亲厚，该有法子能哄住两人。
是她错想了。
无预警的，泪水自小冉眼里垂落。
“别哭别哭。”顾子安有些慌乱，他伸手拭冉的泪，将人搂在怀里，“我就是怕你这般，才不敢同你说。”
“如今这些都过去了，你不必再神伤，我不会再让这样子的事发生了。甭哭了。”顾子安摸着小冉的头，承诺。
小冉轻闭起眼，原先认命的心，又燃起新的念头。
她不能认命。
不能再走前世的路，那样不仅自个儿难受，身边人也受了影响。
能重来一世，不该如此的。
这世轨道本就有所不同，只要她努力，一定会改变的。她先前不也是这般认定的么，怎么能被顾子安打击一番，就妥协了呢。
对。
她不能认命，她要改变小冉缓缓睁开眼，眼神坚定。
她推开顾子安，抬手拭去面上的泪，道“这次就算了。下回，不管是何等情形，你都不可以再瞒我，我不喜欢那种蒙在鼓里的感觉。”
她一脸认真。
眼眶红红的，眸子全是水意，甚至睫毛还沾着细碎水珠，明明娇弱得很，神色却坚毅，自带一股刚强。
一如，一如前世那个外表柔弱，性子温和却暗藏坚韧，敢于面对一切有原则的妻子，而非这世那个一避再避的莫小冉。
顾子安眼神闪了闪，“好。”
小冉笑笑，微垂头，放下帘子，退回马车里，“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别叫娘担心了。上世的事，晚上咱们再细细分说。”
“嗯。”顾子安微翘起嘴角，腾绳驾起马车。而马车里的小冉，慢慢握起手，眼神无波。
夫妻俩赶在饭做好前，到了家。
小冉已调整好情绪，除了稍红的眼眶，瞧不出有任何的不妥。她微扬起头，佯装无事一般，率先将鱼干等物拎在手里进了家，“我们回来了。”
院里只见顾父，他听着声，笑着点头，“你们回来啦。正好，饭快熟了。”
“是嘛。”小冉笑应了句，进了厨房，一股白菜的味立时钻进鼻子里，只见顾母站在灶前，手挥动着菜勺，正在忙着炒菜呢。
小冉放下手上的东西，“娘，可还有什么需要料理的吗”
顾母头也不抬，“就差这个菜就能开饭了，你先把那些菜端出去吧。”
小冉应下，兜去她身边将弄好的菜端出去。顾子安进屋，见状也搭了把手，进进出出地端菜，只觉家里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时，不知去哪玩耍的顾二妹也带着顾三弟回了来。一家子人一下子便齐了，顾母便招呼他们吃饭。
饭间，照例询问了一下夫妻俩几句关于回门的事，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惹得顾子安还暗皱了一回眉，想着该如何改观娘亲的态度。
小冉心里惦记着事，倒是无感。
顾子安惦记着小冉昨夜说的事，吃过饭后，寻着机会将二妹带到了后院，这般神秘的态度勾起了顾二妹的好奇心，“咋啦大哥找我要说啥事啊”
“听说，你想要跟你大嫂支摊”顾子安直白问。
顾二妹神色微变，“大嫂说的吗”
“是。”顾子安也不否认，“她抓不住主意，便询了一下我的意见。”
得知两人一处的，顾二妹提起的心稍安。她有些急切地问“那大嫂现下可有主意了”
顾子安“没有。这一整天都在娘家，她哪有心思想这等事。”
顾二妹不解了，“那你找我要说什么呀”
“你大嫂没拿定主意，我却已有想法。这事啊，我不同意。”顾子安直截了当道。
顾二妹瞠大眼，“为什么啊”
“大嫂都没有拿定主意呢，我不听。”顾二妹有些生气，逆骨也起了。
顾子安板起脸，“莫家人全靠这门小手艺谋活呢，你却要你大嫂跟她家人抢生意，这像什么话而且，要是传到莫家那头，不准怎么想咱们家呢。我们可不能做那等人。”
顾二妹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顾子安一敲打，也晓得了轻重，只是心里仍有些不甘，她眯起眼，故意问，“大哥，这话，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嫂的意思啊”
这话里不客气的试探，让他不由沉下脸，眉头皱起，黑眸沉沉地盯着顾二妹，薄唇抿得紧实。
这一刻，他脑海里想到的是小冉探问时那小心翼翼的态度，心里疼惜之情泛滥，面色越发难看。
难怪犯难不敢自己说。
这般言语，怎么应对不是个错。
这会天已近全黑，微弱的光让人哪怕近在眼前也只能看清大概轮廓，这会他头微低，垂视着顾二妹，阴影撒在脸上，掩去了他的表情，只莫名觉着阴森，尤其是那视线，如刀子一般锐利，甚唬人。
殊不知，他那眼神，把顾二妹吓到了。
印象中，她大哥虽寡言木讷，但阳刚稳重，对弟妹也好，她的那些小玩伴都羡慕她有个这般好的大哥。
而这一瞬，顾二妹却觉她似从来都没认识这个人一样，后脊背冒起凉意，她胆怯地退了一步，声音发抖眼神惊恐，“大、大哥”
顾子安回神，看着妹妹脸上的惊恐，眸里微光闪过。
算了，他要的，也不是叫妹妹恐惧自己。
他松了眉眼，神色渐缓。他喟叹声，言语商量，“二妹，你大嫂如今既已嫁过来，便是我们顾家的人。我日后不希望再听到这种见外的语气，可以吗”
“可以”顾二妹立马应下，讨好地笑笑，因仍心有余悸，看向顾子安的眼神带着古怪。
顾子安佯装不察她眼神，他扬起唇角，一如往日那般拍拍顾二妹的头，“不是大哥想凶你，只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得你大嫂，不希望有这些细碎的事件，伤了咱们家的和气。”
“我明白的，我日后不会再这般了大哥。”顾二妹连忙保证，顾子安这才满意地点头。
“要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去洗澡了。”顾二妹连忙道。
顾子安应声，便见顾二妹如脚底抹油一般，脚步飞快地往前院走。他轻吁口气，一丝办错事的悔感涌上。
转念一想，他二妹性子急，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过两天便该好了，顿又觉安心，转身回了后院。
顾二妹一路往前院奔，那匆忙的姿态，还惹得撞见的顾母唠叨了句，“多大人了，还这样莽莽撞撞。”
顾二妹奔进屋里，立马返身关好门，然而身子抵在门上，不住喘气，脸色苍白。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她从来不知，大哥竟还有这样阴沉一面。
还是说是今日出门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顾二妹脑里万千荒诞想法闪过。
夜渐深，寒意也渐浓，虫鸣都少了，天地透着股肃萧。小冉夫妻俩都已洗了澡，正并坐在床上。
大红的喜被堪堪掩住两人的脚，给小冉冰凉的脚回了丝暖，让她颇觉舒适。
她今夜洗了发，如今发尾还未绞干透，但她已然不在意，拉着顾子安追问上世的事。顾子安早已做好准备，闻言也不拖沓，细细说起上世的事来。
说起上世的事，还有一大段话要说。
上一世的顾家，一贫如洗。
早些年，顾子安尚年少，他们家里既没有什么摊铺买卖，他爹也没有指望的手艺，家里的进项，只有那几亩田地与偶尔寻散活挣得的零碎银钱。
除却一家的口粮，仅能攒的几个钱都还债去了，哪里有存。
好在顾子安还算争气，稍大便帮着家里分担一二。父子俩一块干活，进项多了不少，不过三年光景，家里的债务便还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因着家贫，他的亲事也被耽搁了，近二十才娶了小冉回来。
本来，按着这般下去，至多几年光景，家里境况就能好起来。哪里想，顾父却因长期劳累，大病了一场，耗了不少银钱，痊愈后身子大不如前，再干不动劳累活，也不能干，家里只靠顾子安一个人撑着。
后头，他们生养了子女，顾二妹又要出嫁，这些细细碎碎堆一起，纵后来得顾三弟帮忙，也愣是耗了十来年光景才还清了债。
那会，小冉因小产没调理好，恶露不止。拖了大半年后，还是走了。
顾子安万念俱灰，若不是念着一对子女，也想着随她一起去了。那会，顾父顾母早已不在，无人可帮着操持后事，顾子安不愿她连体面都无，忍着痛又打理起一切来。
莫氏夫妻本对他就算不得喜爱，又历白头人送黑头人，那份不喜化成怨，吊唁时对他狠狠责骂了一番，直言要断绝往来。
若不是一一情况危机，顾子安没有法子，上门。求了一番，两家人怕是真的再无往来。
“岳父岳母到底不忍球球一一，往后时常过来探看。也是亏得二老，他们才渐平复心情。”顾子安牙槽咬紧，想起那时仍觉无力。
小冉没搭腔，她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有些焉，心中五味陈杂。
顾子安伸手搂住她，声音有些哑，“我要早知道，那会就答应了张大哥”
他那时别提多后悔了。好在，好在还不晚。
“嗯”小冉听出蹊跷，“什么答应张大哥哪个张大哥”
她抬头看向顾子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一样。”
亦还是说，这些是她无缘参与的以后想到这，小冉气势一下子消了，她低下头，手交握在一处蹂摸着。
“没有瞒你，只是当时一切未定，我便没有说出来，怕你空欢喜一场。”哪里知道，却再没机会可以说。他一顿，又问，“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镇上平安镖局的杠把子，张大则张大哥吗”
平安镖局镖局杠把子，张大则小冉细细思索番，只对这平安镖局有分印象，记着那是个老镖局，名声大。
会知道，还是当初陈平带着她跟爹逛的时候，遇见了顾子安押镖时，随口说的呢
等等。
“你如今在的镖局，便是那平安镖局吗”小冉问，隐约似知晓了其中的关系。
“对。”顾子安点头，“上世戊辛那年二月，我无意识得了他”
那段时日，小冉不慎小产，整个人都虚下来，顾子安想要给她补补身子，便拼了命去寻散活。
因他手脚利索，倒是在一码头寻得还算稳定的事干，那负责的管事，跟平安镖局关系匪浅，知晓他们缺几个干粗活的，又见顾子安不错，便跟张大则引荐。
弯绕了一番，两人便识了。
也就是说，上一世顾子安便认识了那什么张大哥，这世便借着熟悉，拉拢了人，进了镖局。小冉算是明白了，“那你当时怎么没有进镖局”
且算算时日，张大则提的时候，她还在，可未曾听顾子安一言。
“这事，我曾想要跟你商量的，但我回来晚，那会你都睡了，拖来耗去，折腾了许久。”那段时日顾子安时常深夜才回来，因怕惊扰小冉休息，他干脆去跟儿子睡。
这才叫夫妻隔阂，没发现问题。
小冉突觉疲惫，什么兴致都没了，交揉的手停下来。她闭上眼，暗吁口气。
她没有追问顾子安为什么没有去镖局，脑里全在思索旁的事。
她突然顿悟，上世的悲剧，其实少不了自己的缘故。
也是她，太多顾忌，总爱藏着掖着，若是坦言，说不准便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
自打开言，顾子安便密切注意着小冉动静，自是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她微低着头，眉眼瞧不大真切，但嘴巴紧抿微嘟，很显然是不开心的。
他苦笑，思索了一遭，终还是决定主动些托出，”至于当时为什么没有去镖局，是因为我害怕。害怕去走一遭，便再也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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