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江湖》正文 第十二章 兵不血刃 中
1、
大漠黄沙中，为说不多的绿洲稀稀拉拉的。其中最大的一块，正中央坐落着一栋豪宅。宅邸的院子里，有一根高高的柱子，上面挂了一面旗，旗上只有一个大字——宫。
正是宫家本家所在。
此时，已经三十好几的宫傲正坐在院内翻着一本兵书。
院外传来一声马鸣，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入院子：“家主，江南那边的弟子传来消息。”
看着手下有些焦急的神色，宫傲挥挥手，让院内的其他弟子暂且回避，只留下了资历深的两位长老。
这个手下随后禀报：“江南沈家，上上下下一百七十多人，全门被灭。”
“什么？”宫傲一阵惊讶。江湖上哪门势力敢对四大世家下手？
仿佛是看出宫傲的疑惑，手下继续说明情况：“下手的并非某派势力，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现在江湖人称她为红莲生香，属下已经询问过不老仙了，他们也不知道这女子的来历和武功路数，只知道她叫步弥。”
待得手下解释完“红莲生香”名号的来历，宫傲已经怒不可遏：“好一个红莲生香！用石溪姐全家的性命得来一步一血印，怎么能配得上‘香’这个字！”
说完后，宫傲手中兵书一丢，便转身回了屋子。冲着屋内夫人交代了几句后，他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安排几个家里的好手，我去那医仙谷，会会这个红莲生香！”
虽然大漠中人对繁华的内都无比向往，因而踊跃报名跟随。但最终在宫傲的训斥之下，只挑选了手上功夫最好的十名弟子，外加五名长老一起出行。能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沈家，武功自然可怕非常，宫傲也不会让自己家的后生们去白白送命。
一行人稍微整顿，便其上快马，奔向了江南。
2、
去年八月十五，四大世家在一起相聚的时候。自己还开玩笑，说是时候吃沈家少爷沈鹤的喜酒了，石溪姐当时也是调笑自己那二十好几的孩子，收不住玩心，不肯早日成婚。
想到这里，马背上的宫傲一阵恼怒。不由对快马更是加了一鞭。
一旁的长老骑马贴近，低声说道：“家主，现在沈家已经没了，过往的情谊和纠葛也都烟消云散。整片江湖的名门正派，嘴上说着医仙谷的故居，装聋作哑不去做为沈家出头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触这霉头”
这名长老名唤宫清，是宫家长老中，最德高望重的存在。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宫傲打断：“清叔，面对这样的事，你我尽皆默然，只想着自身利益，不念顾过往交情。长此以往，江湖便不复江湖。”
“江湖从来就是这样。”
“不必再说了，清叔。我知道我影响不了整个江湖，但沈家，我宫傲还管的了！”
宫傲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宫清只好叹了口气退下。宫傲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骨子里的正直豪爽，自己怎么能不知道。他说了这样的话，自然已经做好的打算，不会轻易变动。
3、
第三日，他们已经出了大漠，走到一处青山。
在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栋曾经或许精致的两层别院。为什么说或许呢？因为映入眼帘的，只余被大火烧灼过后的断壁残垣。
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恶心味道，宫傲便让几个弟子上前查看。
一阵翻动之后，弟子皱着眉头上前禀报：“家主，我们在废墟下发现了六具被烧焦的尸体。气味应该就发自这些尸体。”
毕竟是江湖中人，对于尸体司空见惯，因此也没太大的反应。
宫傲听到后下了马，在弟子的带领下走了过去。这时候，尸体周围的杂物已经被稍微清理了一些。他像是根本没闻见空气中人肉被烤焦的奇怪气味一样，盯着几具尸体仔细的观察起来。
“口鼻中没有着火造成的灰烬，大火发生前就已经死了。”宫傲和几个长老对视了一眼，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几位长老也是见多识广，闻言纷纷点头。
出了别院不远，一行人到了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庄。
眼看着天色已晚，宫傲让弟子去询问，村庄里的人是否愿意让他们借宿一宿，毕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比露宿野外强。
去询问的弟子还没回来，宫傲就看见一个醉汉拎着酒瓶，在村庄中央的空地上大喊大叫：“让我死了吧，该死的是我啊！我对不住你啊！”
众人正觉得有趣，弟子带了一个村长模样的人过了来：“大人，他们同意了。”宫傲事先就吩咐过，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能喊家主。
因为村民比较淳朴，要的住宿费也不高。宫傲他们纷纷下马，有个最快的弟子拍了拍村长的肩膀：“诶，那个醉汉喊什么呢？你们这小村庄挺有趣的啊。”
村长的连上有些羞愧，连忙喊人把醉汉拉进了一间屋子，转过头赔笑：“让众大侠见笑了，那是我们村出了名的懒汉，一喝醉就爱胡嚷嚷。”
随后连忙带着他们入住，一户人家住两三个人，倒也很快安排妥当了。
4、
夜里，宫傲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发起的那个聚会。席间自己想要改变江湖的豪言壮语，到如今，沈家全家被灭门，整个江湖却只有自己愿意相助。至于墨存，归渊突袭南冥世家后，自己想要相助，但却因为他的那封信所折回。想来这次他也不出面了。
想到烦心处，宫傲起身披了衣服，走到房屋外的空地上，仰望起了星空。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他知道，这是几位长老担心他的安危，在暗中保护。
夜明星稀，山风阵阵凉爽却不寒冷。
正出神的时候，一个人影却摇摇晃晃的冲他走来，正是傍晚时的那个醉汉。摆摆手示意长老们不必担心，宫傲便扶住了那个醉汉。
只见醉汉一只手拎了一瓶酒，另一只手按在了宫傲的胳膊上。
宫傲突然发现，他拎着酒瓶的手臂上，有一个造型精致的手环。放在别处他或许还会赞叹，但那手环把醉汉的手臂箍了一条深深的痕，显得有些滑稽。
似乎是注意到了宫傲的目光一样，醉汉扬了扬手环：“我最喜欢的女人的！”说完之后，突然大哭了起来。
醉酒的人丧失了理智，宫傲不愿和他多做纠缠，起身便要离开。
醉汉像自言自语一样：“若不是我害了她，她现在也不会仅剩一个手环，尸骨无存啊！尸骨无存啊！”
宫傲闻言站住了，转过身看着醉汉，心中突然想起了什么。
5、
第二天一早，宫家众人收拾了收拾，就欲离开。
村长出来送行的时候，宫傲突然问了一句：“来的路上，在半山腰，我看到了一栋烧毁的别院，看情形是前两天发生的火灾。您这边可有看到？”
村长楞了一下，随后说：“不太清楚啊，那别院是山下大镇里某个富贵人家的，只有过夏的时候才来住，算是避个暑，平时跟我们村里并无来往。”
宫傲“哦”了一声，说：“但是我听说，村子里的人下山的话，总会经过那里的啊。”
听到他这么说，村长支支吾吾起来，闷了好久才说现在有近道，不走那里了。
突然间，宫傲怒喝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勾当！”说完之后，指了指不远处躺在石板上睡着的醉汉。
虽然不知道家主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脸上的怒气可是实实在在的。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高手瞬间按到了自己腰间的兵器上，性急的更是已经拔出了武器。
整个场面顿时杀气十足。
村长哪见过这阵仗，“扑通”一声就给宫傲跪下了，连带着不远处观看的几个村民都紧张起来。
宫傲一只手握住村长胸前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提拉起来：“说，你们到底怎么对那家人的！”
村长身似抖糠，颤抖着说：“大人，我们一时鬼迷心窍啊！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
6、
醉汉名叫常六郎。昨天，他哭嚎的时候，告诉了宫傲一件事情。
原来，每年入夏。那间别院的富贵人家确实会前来避暑。他们有一个女儿，从小便和常六郎相识了。两个人两小无猜，虽然十来年间只能在夏日相见，但情谊从来没有变过。终于，在前两年，两人萌生了情缘，私定终身。
但他们的家境悬殊，父母也已经为女儿的未来做好了打算，因此一对儿有情人只能私下见面。好景不长，今年女孩全家再次来避暑的时候。他们在林间约会的时候，被父母意外撞见了。自己的女儿与一个村夫幽会，自然是气坏了当爹的。当下不顾女儿哭喊，让下人把常六郎打了一顿后赶走了。
本以为此事能就此终结，女儿的父母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回家，从此再也不来这里，让女儿断了念想。
但没想到常六郎挨了一顿打，心里越想越气。便回去告诉众村民：那家别院实际上是富贵人家私藏家珍的地方，每天夏天都会把一年的积蓄财宝存入别院。他偷偷进去看过了，满满十大箱的黄金珠宝。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看守，因为他们已经回到了镇上。
一帮愚民在金银财宝面前，纷纷心神晃动，没来得及细究真假。一村人便趁着夜色在常六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去“搬财宝”了。
常六郎跑在最前，在女孩的窗下轻轻喊道了她的名字，让她给自己开门。
听见了心上人的声音，女孩不疑有他，蹑手蹑脚的将别院的大门打开了。但随后涌入的，却是十几个红了眼的村民。
这里哪有什么金银珠宝，常六郎本意就是趁着乱拉着女孩私奔而已。但没想女孩的父母和仆人们听到响动出来查看，发现歹人上门便高呼了起来。
村民们听见呼声登时乱了起来，不知道谁拿着石块直直的砸中了女孩的母亲头上。鲜血喷溅，老夫人一言未出就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女孩不顾一切的挣脱了常六郎的手，哭泣着跑过去，将母亲抱入怀中。
第一个人出手，那些村民们仿佛都变成了野兽。开始对着这家人施以暴行
几乎是掘地三尺，都没有发现金银珠宝后。所有人终于冷静了下来，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开始慌了。最终，在村长的指示下，他们怒斥了散布谎言的常六郎。然后就将这栋别院付之一炬。
回到了村庄之后，除了常六郎开始酗酒发疯。所有人像是签订了无形的契约一样，绝口不提这件事，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平静的村庄一如往常。
7、
“大人，我们知道错了，都是常六郎那个狗东西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啊！”村长被宫家的弟子架开后失声痛哭，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宫傲的脸上一片铁青色。不仅是他，听到这一切的宫家弟子，每个人都是气愤填膺：谋财害命还能如此心安理得，一众愚民。
眼看着周围人的脸色如此难看，村长心头也急，继续高喊道：“大人！法不责众啊！法不责众啊！”
宫傲气极反笑，手中的马鞭狠狠的甩在了一棵树上：“法不责众？好一个法不责众！法不责众你们就可以因为眼红别人家产而灭人满门？”
村长连连摇头，高呼：“我常家村一时鬼迷心窍啊！求大人原谅！常家村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求大人网开一面。”
听到村长的高呼，那些早已开始围观的村民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跪倒了下来，像是半个包围圈一般，二十几个人对着宫傲不停叩首。
“你二十几口人是命，那六口人就不是命了吗？”一个弟子怒喝。
村长跪着往前紧走几步，扒着身前的兵器，伸长了脖子对着宫傲哭诉：“事已至此！我们保证将他们厚葬，每年清明也都会多给他们烧纸钱的！”
这时，宫傲背后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吵闹声把常六郎吵醒了。
他捂着疼痛欲裂的头，从石板上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稍微清醒后，他才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突然，像是找到罪魁祸首般，村长指着常六郎说道：“大人，他才是罪魁祸首，怂恿我们上门的就是他！您杀了他消消气吧！”
常六郎花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现场的情况，不由怔住了。
宫傲转过身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怒视着常六郎：“昨夜你酒醉，我不愿问你，现在我问你，你为何要把人带去别院。”
常六郎一介村夫，早已经被吓坏了，他颤抖着回答：“我本想带着霞儿私奔。”
“那为何不救你爱的姑娘？”
“当时大家都发了疯一样，我害怕。”
“那事后为何不自杀谢罪？”
常六郎没想到宫傲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双唇不停的颤抖着，最终他小心翼翼的说：“我天天借酒消愁，生不如死。”
宫傲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直接吼了出来：“那为何不死？”
常六郎登时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不停的磕头，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常六郎的样子，宫傲意兴阑珊的转身上了马：“你根本配不上那样的姑娘。”
最终，宫傲差遣了七八名弟子，由一位长老带队，将整个村庄的人都押解到了附近的衙门领罪。
一路上，再无风波，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往江南。
八、
几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到了沈家所在的城池内。
众人决定下马牵着走。
刚一进城，就碰到一个卖西瓜的老农。瞧见他们人多，就凑了上来：“几位大侠，买点瓜吧，路上解渴！”
瞧见来往人众多，宫傲随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热闹。”
老农递过来一块西瓜，被一个长老伸手接下，也不恼，笑着回答：“可不是嘛，今天是沈家灭门整一个月，大家这不是高兴么。”
不仅仅是宫傲，所有的宫家人连上全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老农回头切着瓜，没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沈家那倒霉小子，天天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抢我半车瓜不算，连车都给我推走，沈家在这的名声，比那茅缸里的石头还臭。他们一灭门，诶！东城西城的小媳妇小姑娘们就都敢出来了，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我们这小生意啊，做的也是红红火火的。”
说完后，他抱着切好的几块西瓜，一个个的给宫家众人分发。嘴里还说道：“今天高兴，这个是我请大家吃的，当然，想再吃可得掏钱买了啊。哈哈。”
宫傲木然的接过西瓜，而弟子们都已经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夜，在城内的一家客栈里。
宫傲临时将几位长老喊道自己的房间内，满脸的忧心：“清叔，倘若我宫家，有一天不复存在，咱们那里的人民也会如此高兴吗？”
以宫清为首的几位长老，顿时都默然了。
最后，宫清清了清嗓子：“家主，今天我差人四处询问了一下。沈家的独子沈鹤，为人猖狂霸道，这沈家的名声，都是他给败坏的。而沈夫人溺爱独子，所以平民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沈家早在这立身之地，失了民心。”
宫傲想了想平时沈石溪的言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夜深了，但围坐在这个桌上的所有人，心头都浮现了四个大字：引以为戒。
9、
沈家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上。既然来了，宫傲至少打算前去祭拜一番。
刚出城，到了山下。宫傲就看到了一座半人高的小祠堂，里面供奉着一座小小的木像，几个村民正在那里献上贡品叩着头。
因为就在沈家的山门下，宫傲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木像后的牌子上写着：“侠女步弥健康万福。”
没想到竟然有村民自发的为步弥建了个祠堂，宫傲不由愕然。在江湖上恶名在外，被人忌惮万分，武功深不见底的步弥，在平民百姓眼里，竟然是一个为民除害的侠女。
离沈家还有三里地的时候，就已经再无人烟了。毕竟沈家全门离奇惨死，没有人愿意靠近也是情有可原。
终于，他们走到了四处大大的坟包。
当初，哪怕再不愿意，出于人道，名门正派们还是出资请收尸匠上门处理沈家人的尸体。但收尸匠眼里，死了的人只是死人而已，哪怕生前名头再响亮。因此，他们草草的挖了个四个大坑，将沈家人随随便便的丢了进去掩埋。
宫傲看见的时候，甚至还有半截胳膊漏在土外。
因为没有牌位，他甚至不知道沈石溪埋在哪个坟包之中。
此情此景，宫傲不仅落泪。让弟子们将携带的瓜果美酒置放于地后，便让他们后退了一段距离。
他手持一壶酒，盘腿坐在地上。冲着面前四座坟头，高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石溪姐，你可真是教子无方啊！”一口酒入喉。
“沈家偌大的基业，顷刻间灰飞烟灭，竟然被他们说是为民除害！”一挥手指着山下的城池，又是一大口酒咽了下去。
“你年轻的时候，性子多烈！赤焰娘子是你自己打出来的，沈家的威名也是你一己顶起来的！”一口酒。
“侄子不听话，就要打！有什么舍不得的！做了那等龌龊事，不丢我们四大世家的脸嘛？”壶中酒渐少，他不由仰起了脖子。
“没想到多年过去，沈家的名声竟然败成这样。石溪姐，当初我们应该多喝几杯的。”
壶中的酒空了，但宫傲依然往口中倒着，仿佛抬起头，就不会让眼泪落下来。
10、
这天下山，宫傲收到了南冥墨存传来的飞鸽传书。
鸽脚绑着的信件里，大致阐明了花重金请不老仙调查蛛丝马迹合并出来的结果：沈鹤似乎是要轻薄于红莲生香步弥，因此后者一怒之下，以毒药和武功灭了沈家满门。
看到好友的信，宫傲长叹一声。如此看来，自己似乎真的无法再理直气壮的去医仙谷兴师问罪了。
与此同时，唐门传来了邀请函，请名门正派中的诸多人士齐聚，共同商讨“讨伐归渊”的大计。
当下宫傲变了目标，带着门内众人，往唐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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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黄沙中，为说不多的绿洲稀稀拉拉的。其中最大的一块，正中央坐落着一栋豪宅。宅邸的院子里，有一根高高的柱子，上面挂了一面旗，旗上只有一个大字——宫。
正是宫家本家所在。
此时，已经三十好几的宫傲正坐在院内翻着一本兵书。
院外传来一声马鸣，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入院子：“家主，江南那边的弟子传来消息。”
看着手下有些焦急的神色，宫傲挥挥手，让院内的其他弟子暂且回避，只留下了资历深的两位长老。
这个手下随后禀报：“江南沈家，上上下下一百七十多人，全门被灭。”
“什么？”宫傲一阵惊讶。江湖上哪门势力敢对四大世家下手？
仿佛是看出宫傲的疑惑，手下继续说明情况：“下手的并非某派势力，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现在江湖人称她为红莲生香，属下已经询问过不老仙了，他们也不知道这女子的来历和武功路数，只知道她叫步弥。”
待得手下解释完“红莲生香”名号的来历，宫傲已经怒不可遏：“好一个红莲生香！用石溪姐全家的性命得来一步一血印，怎么能配得上‘香’这个字！”
说完后，宫傲手中兵书一丢，便转身回了屋子。冲着屋内夫人交代了几句后，他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安排几个家里的好手，我去那医仙谷，会会这个红莲生香！”
虽然大漠中人对繁华的内都无比向往，因而踊跃报名跟随。但最终在宫傲的训斥之下，只挑选了手上功夫最好的十名弟子，外加五名长老一起出行。能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沈家，武功自然可怕非常，宫傲也不会让自己家的后生们去白白送命。
一行人稍微整顿，便其上快马，奔向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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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八月十五，四大世家在一起相聚的时候。自己还开玩笑，说是时候吃沈家少爷沈鹤的喜酒了，石溪姐当时也是调笑自己那二十好几的孩子，收不住玩心，不肯早日成婚。
想到这里，马背上的宫傲一阵恼怒。不由对快马更是加了一鞭。
一旁的长老骑马贴近，低声说道：“家主，现在沈家已经没了，过往的情谊和纠葛也都烟消云散。整片江湖的名门正派，嘴上说着医仙谷的故居，装聋作哑不去做为沈家出头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触这霉头”
这名长老名唤宫清，是宫家长老中，最德高望重的存在。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宫傲打断：“清叔，面对这样的事，你我尽皆默然，只想着自身利益，不念顾过往交情。长此以往，江湖便不复江湖。”
“江湖从来就是这样。”
“不必再说了，清叔。我知道我影响不了整个江湖，但沈家，我宫傲还管的了！”
宫傲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宫清只好叹了口气退下。宫傲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骨子里的正直豪爽，自己怎么能不知道。他说了这样的话，自然已经做好的打算，不会轻易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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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他们已经出了大漠，走到一处青山。
在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栋曾经或许精致的两层别院。为什么说或许呢？因为映入眼帘的，只余被大火烧灼过后的断壁残垣。
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恶心味道，宫傲便让几个弟子上前查看。
一阵翻动之后，弟子皱着眉头上前禀报：“家主，我们在废墟下发现了六具被烧焦的尸体。气味应该就发自这些尸体。”
毕竟是江湖中人，对于尸体司空见惯，因此也没太大的反应。
宫傲听到后下了马，在弟子的带领下走了过去。这时候，尸体周围的杂物已经被稍微清理了一些。他像是根本没闻见空气中人肉被烤焦的奇怪气味一样，盯着几具尸体仔细的观察起来。
“口鼻中没有着火造成的灰烬，大火发生前就已经死了。”宫傲和几个长老对视了一眼，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几位长老也是见多识广，闻言纷纷点头。
出了别院不远，一行人到了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庄。
眼看着天色已晚，宫傲让弟子去询问，村庄里的人是否愿意让他们借宿一宿，毕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比露宿野外强。
去询问的弟子还没回来，宫傲就看见一个醉汉拎着酒瓶，在村庄中央的空地上大喊大叫：“让我死了吧，该死的是我啊！我对不住你啊！”
众人正觉得有趣，弟子带了一个村长模样的人过了来：“大人，他们同意了。”宫傲事先就吩咐过，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能喊家主。
因为村民比较淳朴，要的住宿费也不高。宫傲他们纷纷下马，有个最快的弟子拍了拍村长的肩膀：“诶，那个醉汉喊什么呢？你们这小村庄挺有趣的啊。”
村长的连上有些羞愧，连忙喊人把醉汉拉进了一间屋子，转过头赔笑：“让众大侠见笑了，那是我们村出了名的懒汉，一喝醉就爱胡嚷嚷。”
随后连忙带着他们入住，一户人家住两三个人，倒也很快安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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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宫傲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发起的那个聚会。席间自己想要改变江湖的豪言壮语，到如今，沈家全家被灭门，整个江湖却只有自己愿意相助。至于墨存，归渊突袭南冥世家后，自己想要相助，但却因为他的那封信所折回。想来这次他也不出面了。
想到烦心处，宫傲起身披了衣服，走到房屋外的空地上，仰望起了星空。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他知道，这是几位长老担心他的安危，在暗中保护。
夜明星稀，山风阵阵凉爽却不寒冷。
正出神的时候，一个人影却摇摇晃晃的冲他走来，正是傍晚时的那个醉汉。摆摆手示意长老们不必担心，宫傲便扶住了那个醉汉。
只见醉汉一只手拎了一瓶酒，另一只手按在了宫傲的胳膊上。
宫傲突然发现，他拎着酒瓶的手臂上，有一个造型精致的手环。放在别处他或许还会赞叹，但那手环把醉汉的手臂箍了一条深深的痕，显得有些滑稽。
似乎是注意到了宫傲的目光一样，醉汉扬了扬手环：“我最喜欢的女人的！”说完之后，突然大哭了起来。
醉酒的人丧失了理智，宫傲不愿和他多做纠缠，起身便要离开。
醉汉像自言自语一样：“若不是我害了她，她现在也不会仅剩一个手环，尸骨无存啊！尸骨无存啊！”
宫傲闻言站住了，转过身看着醉汉，心中突然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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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宫家众人收拾了收拾，就欲离开。
村长出来送行的时候，宫傲突然问了一句：“来的路上，在半山腰，我看到了一栋烧毁的别院，看情形是前两天发生的火灾。您这边可有看到？”
村长楞了一下，随后说：“不太清楚啊，那别院是山下大镇里某个富贵人家的，只有过夏的时候才来住，算是避个暑，平时跟我们村里并无来往。”
宫傲“哦”了一声，说：“但是我听说，村子里的人下山的话，总会经过那里的啊。”
听到他这么说，村长支支吾吾起来，闷了好久才说现在有近道，不走那里了。
突然间，宫傲怒喝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勾当！”说完之后，指了指不远处躺在石板上睡着的醉汉。
虽然不知道家主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脸上的怒气可是实实在在的。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高手瞬间按到了自己腰间的兵器上，性急的更是已经拔出了武器。
整个场面顿时杀气十足。
村长哪见过这阵仗，“扑通”一声就给宫傲跪下了，连带着不远处观看的几个村民都紧张起来。
宫傲一只手握住村长胸前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提拉起来：“说，你们到底怎么对那家人的！”
村长身似抖糠，颤抖着说：“大人，我们一时鬼迷心窍啊！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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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汉名叫常六郎。昨天，他哭嚎的时候，告诉了宫傲一件事情。
原来，每年入夏。那间别院的富贵人家确实会前来避暑。他们有一个女儿，从小便和常六郎相识了。两个人两小无猜，虽然十来年间只能在夏日相见，但情谊从来没有变过。终于，在前两年，两人萌生了情缘，私定终身。
但他们的家境悬殊，父母也已经为女儿的未来做好了打算，因此一对儿有情人只能私下见面。好景不长，今年女孩全家再次来避暑的时候。他们在林间约会的时候，被父母意外撞见了。自己的女儿与一个村夫幽会，自然是气坏了当爹的。当下不顾女儿哭喊，让下人把常六郎打了一顿后赶走了。
本以为此事能就此终结，女儿的父母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回家，从此再也不来这里，让女儿断了念想。
但没想到常六郎挨了一顿打，心里越想越气。便回去告诉众村民：那家别院实际上是富贵人家私藏家珍的地方，每天夏天都会把一年的积蓄财宝存入别院。他偷偷进去看过了，满满十大箱的黄金珠宝。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看守，因为他们已经回到了镇上。
一帮愚民在金银财宝面前，纷纷心神晃动，没来得及细究真假。一村人便趁着夜色在常六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去“搬财宝”了。
常六郎跑在最前，在女孩的窗下轻轻喊道了她的名字，让她给自己开门。
听见了心上人的声音，女孩不疑有他，蹑手蹑脚的将别院的大门打开了。但随后涌入的，却是十几个红了眼的村民。
这里哪有什么金银珠宝，常六郎本意就是趁着乱拉着女孩私奔而已。但没想女孩的父母和仆人们听到响动出来查看，发现歹人上门便高呼了起来。
村民们听见呼声登时乱了起来，不知道谁拿着石块直直的砸中了女孩的母亲头上。鲜血喷溅，老夫人一言未出就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女孩不顾一切的挣脱了常六郎的手，哭泣着跑过去，将母亲抱入怀中。
第一个人出手，那些村民们仿佛都变成了野兽。开始对着这家人施以暴行
几乎是掘地三尺，都没有发现金银珠宝后。所有人终于冷静了下来，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开始慌了。最终，在村长的指示下，他们怒斥了散布谎言的常六郎。然后就将这栋别院付之一炬。
回到了村庄之后，除了常六郎开始酗酒发疯。所有人像是签订了无形的契约一样，绝口不提这件事，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平静的村庄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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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们知道错了，都是常六郎那个狗东西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啊！”村长被宫家的弟子架开后失声痛哭，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宫傲的脸上一片铁青色。不仅是他，听到这一切的宫家弟子，每个人都是气愤填膺：谋财害命还能如此心安理得，一众愚民。
眼看着周围人的脸色如此难看，村长心头也急，继续高喊道：“大人！法不责众啊！法不责众啊！”
宫傲气极反笑，手中的马鞭狠狠的甩在了一棵树上：“法不责众？好一个法不责众！法不责众你们就可以因为眼红别人家产而灭人满门？”
村长连连摇头，高呼：“我常家村一时鬼迷心窍啊！求大人原谅！常家村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求大人网开一面。”
听到村长的高呼，那些早已开始围观的村民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跪倒了下来，像是半个包围圈一般，二十几个人对着宫傲不停叩首。
“你二十几口人是命，那六口人就不是命了吗？”一个弟子怒喝。
村长跪着往前紧走几步，扒着身前的兵器，伸长了脖子对着宫傲哭诉：“事已至此！我们保证将他们厚葬，每年清明也都会多给他们烧纸钱的！”
这时，宫傲背后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吵闹声把常六郎吵醒了。
他捂着疼痛欲裂的头，从石板上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稍微清醒后，他才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突然，像是找到罪魁祸首般，村长指着常六郎说道：“大人，他才是罪魁祸首，怂恿我们上门的就是他！您杀了他消消气吧！”
常六郎花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现场的情况，不由怔住了。
宫傲转过身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怒视着常六郎：“昨夜你酒醉，我不愿问你，现在我问你，你为何要把人带去别院。”
常六郎一介村夫，早已经被吓坏了，他颤抖着回答：“我本想带着霞儿私奔。”
“那为何不救你爱的姑娘？”
“当时大家都发了疯一样，我害怕。”
“那事后为何不自杀谢罪？”
常六郎没想到宫傲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双唇不停的颤抖着，最终他小心翼翼的说：“我天天借酒消愁，生不如死。”
宫傲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直接吼了出来：“那为何不死？”
常六郎登时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不停的磕头，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常六郎的样子，宫傲意兴阑珊的转身上了马：“你根本配不上那样的姑娘。”
最终，宫傲差遣了七八名弟子，由一位长老带队，将整个村庄的人都押解到了附近的衙门领罪。
一路上，再无风波，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往江南。
八、
几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到了沈家所在的城池内。
众人决定下马牵着走。
刚一进城，就碰到一个卖西瓜的老农。瞧见他们人多，就凑了上来：“几位大侠，买点瓜吧，路上解渴！”
瞧见来往人众多，宫傲随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热闹。”
老农递过来一块西瓜，被一个长老伸手接下，也不恼，笑着回答：“可不是嘛，今天是沈家灭门整一个月，大家这不是高兴么。”
不仅仅是宫傲，所有的宫家人连上全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老农回头切着瓜，没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沈家那倒霉小子，天天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抢我半车瓜不算，连车都给我推走，沈家在这的名声，比那茅缸里的石头还臭。他们一灭门，诶！东城西城的小媳妇小姑娘们就都敢出来了，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我们这小生意啊，做的也是红红火火的。”
说完后，他抱着切好的几块西瓜，一个个的给宫家众人分发。嘴里还说道：“今天高兴，这个是我请大家吃的，当然，想再吃可得掏钱买了啊。哈哈。”
宫傲木然的接过西瓜，而弟子们都已经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夜，在城内的一家客栈里。
宫傲临时将几位长老喊道自己的房间内，满脸的忧心：“清叔，倘若我宫家，有一天不复存在，咱们那里的人民也会如此高兴吗？”
以宫清为首的几位长老，顿时都默然了。
最后，宫清清了清嗓子：“家主，今天我差人四处询问了一下。沈家的独子沈鹤，为人猖狂霸道，这沈家的名声，都是他给败坏的。而沈夫人溺爱独子，所以平民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沈家早在这立身之地，失了民心。”
宫傲想了想平时沈石溪的言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夜深了，但围坐在这个桌上的所有人，心头都浮现了四个大字：引以为戒。
9、
沈家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上。既然来了，宫傲至少打算前去祭拜一番。
刚出城，到了山下。宫傲就看到了一座半人高的小祠堂，里面供奉着一座小小的木像，几个村民正在那里献上贡品叩着头。
因为就在沈家的山门下，宫傲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木像后的牌子上写着：“侠女步弥健康万福。”
没想到竟然有村民自发的为步弥建了个祠堂，宫傲不由愕然。在江湖上恶名在外，被人忌惮万分，武功深不见底的步弥，在平民百姓眼里，竟然是一个为民除害的侠女。
离沈家还有三里地的时候，就已经再无人烟了。毕竟沈家全门离奇惨死，没有人愿意靠近也是情有可原。
终于，他们走到了四处大大的坟包。
当初，哪怕再不愿意，出于人道，名门正派们还是出资请收尸匠上门处理沈家人的尸体。但收尸匠眼里，死了的人只是死人而已，哪怕生前名头再响亮。因此，他们草草的挖了个四个大坑，将沈家人随随便便的丢了进去掩埋。
宫傲看见的时候，甚至还有半截胳膊漏在土外。
因为没有牌位，他甚至不知道沈石溪埋在哪个坟包之中。
此情此景，宫傲不仅落泪。让弟子们将携带的瓜果美酒置放于地后，便让他们后退了一段距离。
他手持一壶酒，盘腿坐在地上。冲着面前四座坟头，高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石溪姐，你可真是教子无方啊！”一口酒入喉。
“沈家偌大的基业，顷刻间灰飞烟灭，竟然被他们说是为民除害！”一挥手指着山下的城池，又是一大口酒咽了下去。
“你年轻的时候，性子多烈！赤焰娘子是你自己打出来的，沈家的威名也是你一己顶起来的！”一口酒。
“侄子不听话，就要打！有什么舍不得的！做了那等龌龊事，不丢我们四大世家的脸嘛？”壶中酒渐少，他不由仰起了脖子。
“没想到多年过去，沈家的名声竟然败成这样。石溪姐，当初我们应该多喝几杯的。”
壶中的酒空了，但宫傲依然往口中倒着，仿佛抬起头，就不会让眼泪落下来。
10、
这天下山，宫傲收到了南冥墨存传来的飞鸽传书。
鸽脚绑着的信件里，大致阐明了花重金请不老仙调查蛛丝马迹合并出来的结果：沈鹤似乎是要轻薄于红莲生香步弥，因此后者一怒之下，以毒药和武功灭了沈家满门。
看到好友的信，宫傲长叹一声。如此看来，自己似乎真的无法再理直气壮的去医仙谷兴师问罪了。
与此同时，唐门传来了邀请函，请名门正派中的诸多人士齐聚，共同商讨“讨伐归渊”的大计。
当下宫傲变了目标，带着门内众人，往唐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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