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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江道海》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闲来寻幽

  一下子得到了这么多的钱,而且小票居多,要怎么花出去,其实是个难题。不过,好在牛士强事先早有算计,他把钱分散开来,化整为零,有的换成了物资。有的存进了上海的银行,还有一部分通过秘密渠道和地下钱庄转到国统区的银行存了起来,换成了大额的存单,这样,这些钱就被洗白了。

  不过,牛士强还是很担心,因为他早已知道,法币在上海于不久之后,就会退出正式的流通场所,取而代之的是中储券占据主流。所以,这些钱还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方向花出去,否则的话只能到国统区去消费。另外,这些钱同样面临着骇人的通货膨胀,不尽快使用的话,会很快贬值。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些钱兑换成外汇和黄金,要是在一两年前还好办,但现在的局势下,这条路变得很难走得通了。眼下外汇对法币的汇率高得让人看不懂。

  黄金更不用提了,谁不知道黄金是放眼世界的硬通货?手握黄金的人,将之视为性命一般紧紧呵护,怎可轻易脱手?

  牛士强原本想多囤积点物资算了,但是转念一想,现在囤积物资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了,东西多了,还要找仓库储存,仓储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再者,说不定哪天日本人就会宣布某某东西为战略物资,不准囤积和经营,这不就麻烦了吗?手里的这些钱到底要怎样花?一时间倒也成为了难题。这算啥事体?上海人经常讲,有钞票不会用是戆大,牛士强这回真的戆了、傻了、痴呆了。

  牛士强正在办公室里和章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门外老早就听到了伙计和威廉打招呼的声音。威廉那外国人带着弯弯绕的口音,实在是太有特点了,再说了,能进到店堂后面来的外国人也只有他了,猜都不用猜。

  威廉一推门就进来了,看见两个人都在,朝牛士强顽皮地说:“牛经理,我想借用一下你的合伙人兼财务总管用一下可以吗?”

  牛士强故意一板脸:“不行,最近一直很忙。”

  威廉有点着急了:“牛经理,我也知道前段时间你们很忙,但是最近总该空下来了吧。我和章小姐已经挺久没有见面了,今天准备出去轻松一下,看一场电影,我想你不会反对吧。”说罢,挤眉弄眼狡黠地一笑。

  牛士强再也绷不住了,佯装无可奈何地一挥手,叹气道:“去吧,去吧,真拿你没办法。”

  等到章丽两人离开了办公室,牛士强一个人坐在桌前,想想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出门看看,到市面上溜达溜达,看看有什么机会。

  出得门来,牛士强叫了一辆黄包车,反正也是毫无方向,叫车夫拉着随便转上半天就行,车夫应声起步。

  在经过上海宰牲场的时候,正逢两车牛羊运送过来。大批的牛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神里充满着惶恐,工作人员把它们圈在一起,沿着长长的水泥甬道将他们往上赶。

  牛士强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即将被赶往鲜血淋漓的生命终点,不免心里有些伤感。苦难的中国人民现在正受着日本帝国主义的蹂躏,如果不奋起反抗,只能像这些牛羊一样,任人宰割。唉,不多想了。

  黄包车沿着沙泾港河边一路往下游去,在与虹口港交汇处,转了一个弯,又顺着虹口港,往黄浦江方向去了。一直拉到了东百老汇路(也就是现在的东大名路)又拐了一个弯,翻过外白渡桥,往外滩拉去。

  一路上也没有多余的话,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沿途“坐车观花”地看着沿途的街景风貌、市井人情。

  黄包车夫有点忍不住了:“先生究竟想去哪里,要是闲着无事的话,我把你拉到福州路去转转如何?”

  牛士强立刻会意,那是上海的风月一条街,多少男人趋之若鹜的地方。牛士强淡淡地说:“那边就不去了吧,这样吧,你帮我找个茶楼,有些口干了。”

  黄包车夫大声应道:“好嘞,这就去。”加快了脚步。

  车子在五马路(现在的广东路)路口向右一拐,往前没走多少路,在五马路和江西路的十字路口处停下。车夫伸手一指:“先生,这茶楼挺热闹。”

  牛士强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一看,那是一座三开间门面的两层茶楼,大门上方挂着“怡园茶社”的牌匾。

  门前一左一右两个硕大的陶瓷缸,里面各栽种着一棵两米高的槭爪枫。赵高峰知道古代的官衙庙堂、豪门巨宅的大门前,大都摆放一对石狮子用以镇宅护卫。不过做生意的商家,一般门前不摆这东西,因为感觉到过威严庄重。但是门前种两颗枫树,却不知道有何含义?不过门前有秀木挺立,郁郁葱葱,总有生机勃勃、茂密繁盛之意吧。

  底楼的大堂里,摆着七八张榉木八仙桌,四周配长条板凳,客人还不少,有七八成的上座率。茶博士一见牛士强进门,立刻上来迎接,说道:“客官里面请,您是要散席呢,还是要雅座。”

  牛士强见大堂里有些嘈杂,便说了一声:“雅座好了。”茶博士立刻把手向后一扬:“雅座楼上请。”

  牛士强沿着木质楼梯踏上二楼,楼上的格局是一圈类似卡座的半封闭包厢,贴着四周的墙壁布置,包厢之间用半人高的镂空木质冰格花纹屏风隔开。

  靠东边的一面空出来没有布置包厢,设计为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高出地板一踏步,上边有一张说书专用的桌子。另外,在一边还放置着一架古琴。

  牛士强见楼上客人也不少,只有靠北边的三个包厢空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一排挺拔翠绿的翠竹,在微风中摇曳。潇潇竹影,却也有几分雅韵,不过因为朝北的原因,显得略微有些阴冷。

  牛士强有些犹豫,茶博士看出了他的踟蹰,机灵地说道:“客官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替你找一个位子拼桌可好?”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朝南的一个包厢。

  牛士强一看,见一位青衫老者,独自一人在那里,看样子倒也清爽,便点头同意。那青衫老者也不介意,爽快地答应了茶博士的请求。

  牛士强朝那老者微微弯腰点头致意,算是谢过,那老者也回以微笑。牛士强刚坐下,茶博士就开口道:“小店红茶、绿茶、白茶、黑茶与花茶都有,不知客官要要点些什么?”

  牛士强说道:“来一杯碧螺春好了。”茶博士应声下楼,不一会儿,茶博士端着杯子,提着水壶上楼来了。捧着杯子向牛士强展示:“客官你看,这是上好的太湖碧螺春。”

  牛士强伸头凑近一看,不错,杯内茶叶外形条索紧结,蜷曲似螺,边沿上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正是有着“碧螺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美誉的上好碧螺春。

  茶博士当着牛士强的面,往杯子里注了热水,一股清香幽雅,随蒸腾而起的热气四散开来。

  牛士强看着上下翻滚沉浮的茶叶,不禁有些发愣,人生好似这起起伏伏的茶叶,最终总要沉寂下去。在这乱世之中的芸芸众生,也都如这茶叶,身不由己、沉沉浮浮……

  正当牛士强还在出神的时候,对面的老者轻咳一声:“先生是第一次到此地饮茶吧。”

  牛士强微微一惊,这才缓过神来,连忙点头:“是第一次来。”坐在对面的青衫老者又道:“怪不得,看着面生。”

  “这么说,老先生您是常来这里啦?”

  “我嘛,一礼拜总有三四天要来此地报到。”

  “哦,您是这里的常客了,能否给我介绍一下。”

  老者轻捻胡须,面露得意之色,一副你问对人了的感觉,浅浅地饮了一口茶,这才说道:“这店里的布置可有讲究,你看看墙上挂着的字幅。”说着眼睛往东边的那个小舞台瞟去。

  牛士强这才注意到,舞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两幅字,都是大号的隶书,一幅是“雅趣”,另一幅是“衣食”。

  牛士强对书法不太了解,也不好胡乱评说好坏,这几个大字当然是认识的,只是不明就里,为何会有这几个大字?只得向老者请教。老者又是轻咳一声:“这小舞台,下午有古琴表演,晚上有说书先生说书,配上上边《雅趣》二字,正好是《琴书雅趣》。”

  原来如此,还有这说道!牛士强又好奇地问:“那衣食二字又怎讲?”

  “你进门时有没有看见门口的两颗大枫树?”

  “有啊,种在大缸里的。”

  “你再看看,那是什么?”老者的手朝北面一指。

  牛士强一看,窗外是几根翠竹,他想了一想还是不得其中要领。老者见他苦思不解,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解开了答案:“前枫后竹,配上衣食,取谐音那叫’丰衣足食’。”。

  牛士强这才恍然大悟,的确是有些讲究,看样子茶楼老板还是花费了一些心思的。不过循着这样思路,牛士强觉得,应该在店堂里供放一对老年夫妇的塑像,配上“衣食”二字,那叫做“衣食父母”,毕竟茶客才是衣食父母嘛!

  老者听到牛士强这样奇谈怪论,不禁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小年轻,头脑子活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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