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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二十)

  公主悦再醒来的时候,正是在一条大街上,周围围了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见她醒了,有人叫道:“醒啦!醒啦!快看!”

  公主悦茫然的看着四周。

  有人问她:“你从哪里来?”

  公主悦不明所以,老实回道:“从越国来。”

  “啊!越国来赵国,肯定经过了那座得了鼠疫的城啦!”

  “那她肯定也是有疫病才晕倒的吧!”

  “我见过她!她那天还去药房抓药说家里人得了鼠疫!”

  “天呐!天呐!”

  “打死她!”有人喊道,“她是想把疫病传给我们!”

  ……

  “慢着!”一位老人站出来,隔着一段距离,弯下腰柔声问她,“你来这里可是寻亲人的?”

  公主悦道:“不是,路过。”

  那老人的面容却瞬间变得阴狠,道:“她只是个路人,无亲无故!用火烧!烧了她!”

  一瞬之间,四面的石头向她扔来,还有人从家里拿来了油,有人摸出来火石,正在打火……

  那些四面八方而来的石头和油,让她避无可避,她想喊,但是喊什么?喊谁?

  在她被砸晕过去的前一刻,她好像听到了急速马蹄的声音,好像看到了世子霁那张温柔的脸,他似乎怒极,痛极,悔极。

  等她再次醒来,看着身边衣不解带侍疾,在她床边睡着的人,如她照顾质子恒一般,她一醒过来,那人也就跟着醒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探下身摸摸她的额头,终于松

  了一口气,道:“退热了,燃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公主悦道:“霁哥哥?”

  世子霁微微一笑:“醒来就好,喝点水,再吃点粥,很快就能痊愈了!”

  “我……我……”她“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到越国后想了好久,我后悔了,不想放手了,不想成全你了。所以回来找你了。”世子霁又微微一笑。

  公主悦看着世子霁,他说的真心实意,似乎很有可信度。

  世子霁没有让她尴尬,起身为他倒水,漫不经心问道:“安安呢?”

  “安安……”公主悦接过水,听到安安两个字,潸然泪下。

  世子霁低下头,不再多问了,接过她喝完水的杯子,唤侍候的人给她端来几碟小菜和一碗粥,等她用完后,给她端来一份温好的药。

  她喝着药才想起来刚才世子霁说什么燃姑娘,她问道:“燃姑娘……不是还在监牢吗?”

  世子霁淡淡道:“嗯。我把她救出来了,告诉她,如果能治好你,我就帮她无罪释放。”

  在他国,做这样的事情,废了不少心力吧?公主悦不敢多问。

  等到了燃姑娘再来给她号脉的时候,燃姑娘似乎看出来她眼中的探寻,温柔的笑了:“好奇?”

  公主悦老实道:“有一点点。”

  燃姑娘默默回忆着,往事像是在时间里捉迷藏,现在忽然她被抓住一个角,一连串的被拎起来,逃无可逃的

  暴露在阳光下面。

  她缓缓开口:“我姓穆,你听过穆镇吗?五国中那个最厉害的大夫,我是他的女儿,是姜国人。

  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上了来家里给弟弟教书的夫子,他叫许继,初见那日,他在我纨绔弟弟的门前顶着大太阳等待,他等我弟弟起床。

  他那时候也许是太穷了吧,走路的时候鞋底都掉下来了,被我们家的洒扫丫鬟捡到了,几个小丫鬟指着地上的鞋底窃窃的笑,那时我也羞红了脸,似乎他的难堪也是我的难堪一般。

  我走上去,用手绢捡起来鞋底,回头看身后的几个小丫鬟,她们笑着冲我挥手绢。

  我时常想起来那个场景,周遭的布景都褪了颜色,只有几个小丫鬟促狭的笑和手中挥舞的丝质手绢越来越鲜艳。

  你们都知道的,哪家的小姐养在深闺都难免会犯点错误,对着饿晕在门口的书生,对着哥哥朝中的好友,对着屋檐下一起躲雨的好看男子,都会犯点错误。

  我把包着鞋底的手绢递给许继时,他脸上的隐忍、尴尬和羞愤,都让我自责不安,立时拉着丫鬟们去了集市,买了双鞋子,在巷口候着他。

  他不肯要,我执意给,一不小心就扯坏了他的衣服。

  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似乎格外莽撞,明明是送鞋子给他的,却一不小心扯坏了他的衣服,我更是惴惴不安,连熬了几天灯油,重新做了一身衣服给他。

  这是我第一次为男

  子做衣服,可是许继穿上那身衣服合身极了,衣带飘飘,像是哪家的小公子。

  再后来,就是他送我回家的那个晚上了。

  那晚,他送我到小巷子后,穆府就在眼前,为了避嫌他提前离开了,哪成想,短短一段路,我竟然就被强//暴了。第二日,我衣衫不整的晕倒在路边,是被我的几个小丫鬟们找到的。

  我娘亲比爹爹先知道这件事情,她把私房钱给我,让我跑,有多远跑多远。爹爹迟早要知道这件事情,那个时候,我连命都保不住。

  我知道女子失贞的后果,所以,我跑到了这里。

  我每日被噩梦纠缠,总是梦到那天晚上,压在身上的那个人力气太了,我死命挣扎,直到摸到袖口的那朵绣花,我不敢相信,于是停了挣扎,慢慢的摸索那朵花,是朵海棠不错了。

  我送给许继的那套衣服的袖口就有一朵海棠。

  我恨他,恨他假装他人强//暴我,恨他就那样把我赤身**的丢弃在巷口,直到清晨被人发现,直到被小丫鬟们找到,直到穆家小姐被强//暴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我逃离了姜国,逃离穆家,最终来到了这里,凭借着父亲传给我的些微本事开了一家医馆。

  我在这座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经营着医馆,有个秀才常常来我家帮我做些挑水洒扫的重活儿。

  我看着他忙进忙出,像是看到了以前在许继家忙进忙出的自己,他的情意

  我懂,可我是那样不堪的女子。我盼望着他能够娶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子,活泼天真,未识人心。

  早就听说,新上任的郡守是新晋的状元,名为许继,妻子是侍郎的女儿,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连别人的爱意都不敢再接受,恶人却这样的圆满。

  可是你知道吗?

  许继一次上街,竟然一眼就在人群认出来了我,他说,要纳我为妾。

  你说他是不是欺人太甚?”

  讲到这里,陷在回忆中的燃姑娘笑了,像是对着爱人那样温柔又深情的笑,她轻声道:“所以,我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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