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秘事
连四空一，必有蹊跷。
无隐等人赶到塔下时，早就潜伏住在附近的门人也都陆续赶到。从塔中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骨骼清瘦的男子，同无隐交谈数句便一齐进了塔。薛南着实站得远，月光阴森，也不清楚他们要做些什么。环顾四周，估计门人大约四十，因方才看见有几名弟子衣着不规整地从房里跑出来，可能是为防生变故，特意遣了门中武功较好的近段时间都迁移到塔附近临时居住，所以方才追踪那黑影时才会碰见那些武艺卓越的门人。还好方才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梧桐门如此大费周章，其中必有内情。
只是薛南作为客人，不好多问什么。方才也听他们说了，这是他们门中之事，甚至是家事，到底是否应该插手。
正在纠结之际，薛南看见远处一背刀的粗壮大汉走近七玄塔，定神看他的轮廓，只觉有些眼熟。
“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多人？”
一名弟子十分警惕地拦住大汉。“况庄主，这是本门重地，没有门主许可非门中人不得入内。”
大汉挠了挠头，左顾右看：“你们那么多人在这还怕我闹事了不成？俺们寒谷一向与你派交好，做过多少生意，这点信任都没有了？你当俺况休什么人啊？难道我还会趁着天黑窃了你家宝物不成？不成不成，这什么说法，你们门主在哪里？俺要找他讨个说法。”
那弟子心里有些慌乱道：“门主正在塔内。”
大汉道：“那好办！你叫他出来，俺跟他说。”
弟子左右为难，大汉见他这幅神色仰天大恍道：“难道是我要取的宝物发生了什么变故？”说罢大汉拨开弟子就要往塔里冲。
其他弟子见他如此，又上去拦他，可又哪里拦得住他。
力拔山河，气吞日月。
他只运起一股气，脚往地板一踩。那地面霎时出现几道裂缝。
周围的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薛南心想：好深厚的内力！
没想到这人外表虽然看着笨拙，却实力深厚，不容小觑。
他虽看似着急，明眼人却一瞧便知他是要找个借口要进塔，这塔中有什么秘密吗？
正待薛南想要出手帮那些弟子阻他一阻的时候，却忽又看见一名身着水绿衣裳的女子。
“况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况休看见她先是一惊，随之语调也温柔下来不少。“这门里有事，他们不告诉俺，俺要进去看个究竟！”
“况大哥你别莽撞，等我一下。”说罢女子到了另一弟子面前掏给他一锭银子，道：“好兄弟，我们不进去，可是你能帮我们进去给你们门主通传一下，就说况休和陶筠在外求见吗？”那弟子一见银子立马换了张笑脸，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通传？没问题。那我进去问问师父。”
薛南惊于女子的举止大方，精通世故，且谈吐斯文模样清丽，眼睛就从她的身上移不开了。
是男人都喜欢看美人。
只是薛南看着这女子忽就想起离他而去的唐秋儿，心中又增添了几分忧郁。
忽然，他看见塔门一下从里往外被推开了，送口信的弟子楼梯刚走到一半。
从里面走出来三人，那清瘦男子最先出来便指着塔角挂着的塔铃。
无隐抬头看着那塔铃若有所思。
无风？
无风却起舞。
肖斌英正在深思，却一出来，看见况休和陶筠在这里，大惊。
“况庄主，陶姑娘，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弟子忙上前在肖斌英边附耳道：“我刚准备禀告师父，况庄主和陶姑娘想进去。”肖斌英的面色变得有些白。
刚才见到和他们一起进去的还有个被阿泉称作师叔的男子，看来他应该还在塔里。
薛南觉得他可以出去了。
陶筠说：“夜里睡不着，走到离这儿不远处听见许多人声便过来了。”
大半夜的背着刀走到这儿来？无隐心知肚明这两人这时来这定是有其余的目的，不想多说什么，该来的迟早会来。只是梧桐门的建筑按奇门之法建成，除了本门中人外一向会迷路。他只是好奇这二人究竟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薛南还未走近肖斌英便认出了远处的人影，心中更是大惊。他不知道薛南怎么也找到这里来了，只好替他掩说：“佳袭，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低声在无隐身边说薛南是他叫过来帮忙的，无隐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那虎背熊腰的况休突然看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安。
无隐道：“不是什么大事，都是门中一些琐碎杂事，无需各位费心了。天色已晚，各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况休不乐意，抱胸道：“无隐门主，是不是俺宝物出事了？大晚上你们这么多人集聚在这里，你老实说，俺不会怪你。要真出了什么事，你说实话我也好给俺安庄主一个交待。”陶筠看这情景，也急了，便道：“我与贵派风小尘相交匪浅，贵派若有难处，倾紫也必当尽力帮忙。”
无隐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六弟子，心里着急，只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尘未归，倘若一会儿再大变动，说不定真能利用的上这二人。
道：“况庄主，你要的宝物明日无隐必定亲手交予。陶姑娘，小尘不在门中也休得让你跑一趟便恰巧碰见这百年不遇的奇事。”
陶筠疑道：“奇事？”
无隐正准备说什么，身边的弟子突然叫起来：“师父，塔铃！”
众人一齐抬头往塔檐看去。
无风，再动。
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更加强烈了。
好似翻江倒海。
好似鱼跃龙门。
无隐道：“阿泉，这里就交给你了。岳正，我们去上层看看！”说罢带着几名弟子就急匆匆地又入了塔。
肖斌英叹了口气，道：“这本应该是我门中之事，既然天意如此，我便把事和你们说清楚。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跟我进来。”
薛南想，阿泉脸上这么重的眼袋，想是就为这事了。
肖斌英领他们亦进了塔中。
这是一座封闭的石塔，六面刻着浮雕，只有东西两扇窗，月影幢撞。
从南面而入。
除了离窗近的地方，其余一片漆黑。
“等我一下。”肖斌英径直走到打开东窗边上。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约约只看清几个大箱子。
肖斌英打开其中一个，大量的幽光从里面泛出，一下照亮了整层。
陶筠道：“那是什么？”
薛南才注意到原来西北角还有通往楼上的楼梯。
肖斌英从中提出两盏后关上箱子。远处的景象又陷入模糊。
“这是明珠胧月灯，梧桐门自己打造的。”
“你们都知道，我梧桐门供的是凤凰，据说太祖皇帝宁邦在建国之前遇到一次大难，被一对凤凰所救，凤凰在兰阳，也就是今日的凤池浴火重生，此后太祖皇帝改兰阳为凤池之名，并在各地设立凤凰池供奉香火。梧桐门建立虽晚，但这七玄塔是一直都在的。七玄塔中供奉的并不是什么凤凰，而是七块石碑。这七块石碑据说是我师父的先辈挖到的，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和图像。我听我师叔说这七块石碑很有可能是在现有文字都还未出现以前就有的。上面画着的图像很有可能是古代祭祀的神灵。因此七玄塔有七层，每层都有一块石碑。”
肖斌英将一盏灯递给薛南，续道：“听说三十几年前，天巽派的一寒真人捉了一件魔物来此处镇压。说来也奇怪，明明是魔物，却从那时候起为了保证那魔物不会得到影响，这塔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只能用夜明珠照明。说是烛火会对影响到它。因此这里一直是由我六师弟在看管。”
薛南小时听苍木的老人们讲过民间鬼、神、仙、妖、怪、精的故事，他不知道那些是否真的存在。
师父告诉他无论旁人说他们好或坏，敬而远之即可。世界上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那些传说，而是人。
说不定那件“魔物”还没有捉它的一寒真人可怕。
当然一切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他问：“那现在那魔物在哪里？”
肖斌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魔物被送来后一年，祖师爷便去世了，梧桐门便落在了我师公手里。祖师爷临终前也未给师公只字片语提及那魔物究竟在什么哪儿。只告诫千万不可点烛火。”
“这么说，你们自己门派的人都不知道那魔物在哪里了？”况休道。
肖斌英点点头。
“肖斌英领着三人继续往北方走。“我师叔擅长占卜。就在几个月前，大师兄外出后不久，师叔就察觉到不对劲。”
况休转了转脑筋便道：“俺怎么从未听说无隐门主还有个师弟？”
“师叔是师父的亲弟弟。”
薛南边听他说，看见一块硕大的石碑立在座中，大约有两人高，上面画满奇奇怪怪的图案，他按耐不住好奇心，上前去摸了一摸。按常理说，薛南往日跟木幼博学过一些铸剑手段，就算铸不出太好的剑，市面上许多材料他都是认得的。
可面前这石碑的材料他竟认不得。
石碑上存在的刻痕极深，从形状看来雕刻工具并不锋利，几乎完全是靠蛮力刻上去的。经过不知多少年的风霜雪雨，依旧十分清晰。
再一看，上面刻的图案又可以看作是被莲花包裹睡着的一个女人。
忽然，从上方传来一个人极度兴奋的声音：“我懂了，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接着从二层蹦蹦跳跳跑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提灯老头，还要往塔外冲。
肖斌英看这架势，立马拉住他：“师叔？你怎么下来了？师父呢？”
被肖斌英一拉扯，他吓了一大跳，脑袋一歪，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谁？干嘛拉我！”他赶紧掸掉肖斌英的手，又掸了掸衣服的灰尘。
肖斌英向他逼近：“我是阿泉啊师叔，你刚才说你懂什么了？”
张梦天看着他，眼里尽是恐惧，边挥手边后退：“你你你你别碰我！”
况休讥道：“这就是你师叔？”
“我师叔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这样了，有时候清醒的很，有时候什么都忘了尽说胡话。”薛南想起之前在那小房间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
“既然你师叔身体不是很好，那他的占卜会不会……”薛南还没说完，楼上突然传来一声焦急道：
“梦天！”
原来是门主和他的弟子从楼上下来，大约有七八人。
“我和你师叔在四层，他突然一激动，就往一层跑，拦都拦不住！”
两人一边安抚着张梦天，想将他扶到旁边去休息一下，可是一扶起他，两人都感到不对劲。
他怎么会那么轻！
他二人许久不曾碰触扶过他，就算他身体提前衰老也不会导致身体变轻啊。
两人扶着他往前才走了一步，更不对劲了。
张梦天被两人搀着，神思四处游离，不经意把目光落在了薛南的脸上，停住了。
看着薛南的脸。
“是你！”
他大吼了出来。
无隐和肖斌英被吓了一跳，薛南更是被吓了一跳。无隐顺着张梦天的目光又上下打量了下薛南。
没什么特别。
肖斌英疑道：“什么是你？”
张梦天盯着薛南又站直身体，好像恢复了正常，抬手指着薛南道：“我……好像见过他。我……我……奇怪怎么又想不起来。”
他手握起拳头敲打自己的头。
肖斌英知道他犯病难受，一边拉住他的手，一边环住他，希望能帮他减轻一些苦痛。
旁人有的觉得他可怜。
有的只是好奇。
有的心里暗自庆幸这样的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张梦天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一道光从脑海里闪过，他想起来！
他抬头，眼神清亮无比：“我记起来了！大哥，我们现在所站的这块地方，大地对我们的吸引力在减少！”
无隐一惊。
闻所未闻！
可张梦天看着他的眼神无比认真。
旁边的弟子议论纷纭。
“我们赶紧找暗道！”
张梦天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很焦急的样子：“几十年了，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七玄塔是一座镜塔！这塔底下还有乾坤！”
一炷香过去了，遍寻无获。
众人都累了。
塔中陷入一片静寂。
若有暗道，负责看守此处的岳正怎会从未发觉？
岳正行事慎密，坚忍睿智，怎会有所发现而不上报？
静寂了半晌，顶上挂着的幢幡略微动了一动，无隐的心紧了一紧。
“真的……找遍了吗？”
陶筠忽然问：“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容易被忽视的地方，没有查找过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突然，张梦天高声道：“石碑！”
“那石碑我从未见移动过，是否在那石碑下面！”
四名弟子上手搬它。
搬它不动。
六名子弟上手搬它。
搬它不动。
居然看着不大，估约有数百来斤重。
薛南心里估计大祗是和它的材料有关。
况休看不下去了，挽起袖子，走到那石碑旁硬拉开两名弟子。
石碑居然动了一下。
终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移开后的地面留下一长条发白印子。
肖斌英跪到地上贴耳敲了敲。
声音沉闷。
是实心的。
这底下没有暗道。
早该想到这里不可能有暗道。
况休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很不高兴地模样：“早说这里没有暗道，你这老头子想错了。花得俺这么大功夫！”
陶筠用指尖绕了绕自己的发梢，道：“这世上千奇百怪的物事都有，如若不按常理想，诶？”
她想到什么，踱步绕到张梦天身旁。
“我以前在良国和假蛮国边界听过一种叫无知花的植物，不知你们有人可听过？”
说起来在场的确仅有陶筠算得南人。
其余各人无非都在北方出生。良国南北方中间被日月群山所隔断，南北交往不便，南北之间不甚了解。见在场没有人应答，陶筠继续说：“听说那无知花无叶，没有特定的生长环境，只长在最被人忽视的地方，人若想摘它，必得往最易被遗忘的地方去寻它。可人一旦找到它就得马上把它摘下来，不能第二次寻它。只因那花的花香有使人遗忘的功效，人的视线只要一离开它，就会忘记它所在的位置，甚至忘记那里长过一只无知花。世间万物总会有各种方法来保护自己，蔷薇有刺，避役变色，那暗道的入口会不会也有相似的功能来保护自己不被人们轻易察觉呢？”
该往何处寻找？
什么地方是最被忽视的地方呢？
也许入口和周围的景象一模一样。可能找的都找尽了。
角落？
因为偏，而小。
可一旦角落被当成中心，是最不容易被忽视的。
什么是最容易被人眼忽视的，
角落？
——眼角。
薛南眼珠子一转，一瞬间的事情，眼角处立着一个非常大的红色石门，一半隐藏在楼梯下的阴影里。
“那是干什么的？”薛南问。
肖斌英不理解：“什么干什么的？”
薛南正准备回答，却突然忘记嗓子眼里要说的是什么了？
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肖斌英见薛南没有反应，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几名弟子趴在地板上一点一点的移动敲打。
薛南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地上摸了摸。
又下意识把头转向原来的位置。
红色的门进入眼角。进入视野。
“那红色的门是干什么的？”薛南转回头问肖斌英。肖斌英一脸疑问：“啊？什么红色的门。”
薛南也感到莫名其妙。
他又好像忘了什么！
肖斌英走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佳袭，你没事吧？”
薛南摇头。
一个瞬间，门再次映入眼角。“门！”薛南指着一个方向，高声叫起来。肖斌英见薛南神色不对，连忙扶住他。
“我没事！你看那边！看那边啊！”众人被薛南的举动吓了一跳，顺着他的手看去。一个高两米的红色石门出现映入眼帘。
张梦天眼神一亮，无隐一脸不可思议。
“一直盯着扇门，你不看它你就不记得了！”薛南道。
张梦天歪歪扭扭地撑起身体，激动地冲上前拉住红石门上的门环。一用力。
石门露出一丝破绽，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隐隐约约能看见有向下的石阶。
“就是这里了！”张梦天兴奋道。“谁和我一起下去？”
“等一下！”无隐止住，对身后那清瘦人道：“这门不知道多久未曾开启，里面的空气更不知道怎样，岳正，速去把门中养的金丝雀拿来。武功好的，跟我们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裂缝开始出现。
在我们眼皮底下，在水泥墙里，深藏在土地里。
没有人会注意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出现裂缝，或者，裂缝变得越来越大。不在乎，因为它无关紧要，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影响。
张梦天一进到暗道里，就感到脑袋里仿佛有一条裂痕在张开，再张开，越长越大。自然这条裂缝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因为他知道，这条裂缝仅仅是存在于自己破碎的记忆中的。
暗道的石梯一直往下，明珠胧月灯的光芒本应照射得到前方五米左右，可到了这暗道里却只能照射到两米左右，两米开外只剩下雾蒙蒙的黑暗。
愈往下，薛南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压抑，这条暗道深入了地底下像是深入了地狱般。幸好无隐提着的金丝雀还未有什么变化，说明这条暗道下不是还有很大的空间，就必定与外界是连通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似乎走了很久了，可是周围依然一片黑暗，而且这种黑不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更像是周围有什么东西把光吸进去了。
从四周的墙面传来无形中的压力。
安静的可怕。
只剩下众人呼吸的声音，和往下的脚步声。
走得愈久，只觉得心里的恐惧越甚，不敢再走下去了。
肖斌英先停下了脚步，跟在他后边的薛南，况休，陶筠一下子撞到，四人一齐哎呦叫起来。肖斌英说：“这暗道太奇怪了，下面真的有那魔物吗？”
其实无隐心里也甚为不安，大家心里其实都不安。张梦天走在最前面心中害怕，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也害怕自己是错的。
况休道：“这暗道实在过于古怪，不如我们还是先上去，再从长计议。”
无隐同意道：“也好。”
张梦天心里不情愿，但是又没办法。
于是众人就原路返回往上爬。下来的时候本是张梦天领头，陶筠末尾，现在掉了个儿。可这楼梯下行的时候轻松，上行就极为累人了。众人心里都想着身为江湖人不能失了面子，一鼓气爬出去也就罢了，所以中间一直没休息。
他们一直往上走。
一直走。
时间也在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上行的时间比下行的时间多了许多许多。入口竟一点影子也看不见。
张梦天实在爬不动了，一屁股坐到了石头台阶上。
况休也实在累的不行了，喘着粗气道：“妈的，困死在这儿了！”;
无隐等人赶到塔下时，早就潜伏住在附近的门人也都陆续赶到。从塔中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骨骼清瘦的男子，同无隐交谈数句便一齐进了塔。薛南着实站得远，月光阴森，也不清楚他们要做些什么。环顾四周，估计门人大约四十，因方才看见有几名弟子衣着不规整地从房里跑出来，可能是为防生变故，特意遣了门中武功较好的近段时间都迁移到塔附近临时居住，所以方才追踪那黑影时才会碰见那些武艺卓越的门人。还好方才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梧桐门如此大费周章，其中必有内情。
只是薛南作为客人，不好多问什么。方才也听他们说了，这是他们门中之事，甚至是家事，到底是否应该插手。
正在纠结之际，薛南看见远处一背刀的粗壮大汉走近七玄塔，定神看他的轮廓，只觉有些眼熟。
“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多人？”
一名弟子十分警惕地拦住大汉。“况庄主，这是本门重地，没有门主许可非门中人不得入内。”
大汉挠了挠头，左顾右看：“你们那么多人在这还怕我闹事了不成？俺们寒谷一向与你派交好，做过多少生意，这点信任都没有了？你当俺况休什么人啊？难道我还会趁着天黑窃了你家宝物不成？不成不成，这什么说法，你们门主在哪里？俺要找他讨个说法。”
那弟子心里有些慌乱道：“门主正在塔内。”
大汉道：“那好办！你叫他出来，俺跟他说。”
弟子左右为难，大汉见他这幅神色仰天大恍道：“难道是我要取的宝物发生了什么变故？”说罢大汉拨开弟子就要往塔里冲。
其他弟子见他如此，又上去拦他，可又哪里拦得住他。
力拔山河，气吞日月。
他只运起一股气，脚往地板一踩。那地面霎时出现几道裂缝。
周围的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薛南心想：好深厚的内力！
没想到这人外表虽然看着笨拙，却实力深厚，不容小觑。
他虽看似着急，明眼人却一瞧便知他是要找个借口要进塔，这塔中有什么秘密吗？
正待薛南想要出手帮那些弟子阻他一阻的时候，却忽又看见一名身着水绿衣裳的女子。
“况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况休看见她先是一惊，随之语调也温柔下来不少。“这门里有事，他们不告诉俺，俺要进去看个究竟！”
“况大哥你别莽撞，等我一下。”说罢女子到了另一弟子面前掏给他一锭银子，道：“好兄弟，我们不进去，可是你能帮我们进去给你们门主通传一下，就说况休和陶筠在外求见吗？”那弟子一见银子立马换了张笑脸，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通传？没问题。那我进去问问师父。”
薛南惊于女子的举止大方，精通世故，且谈吐斯文模样清丽，眼睛就从她的身上移不开了。
是男人都喜欢看美人。
只是薛南看着这女子忽就想起离他而去的唐秋儿，心中又增添了几分忧郁。
忽然，他看见塔门一下从里往外被推开了，送口信的弟子楼梯刚走到一半。
从里面走出来三人，那清瘦男子最先出来便指着塔角挂着的塔铃。
无隐抬头看着那塔铃若有所思。
无风？
无风却起舞。
肖斌英正在深思，却一出来，看见况休和陶筠在这里，大惊。
“况庄主，陶姑娘，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弟子忙上前在肖斌英边附耳道：“我刚准备禀告师父，况庄主和陶姑娘想进去。”肖斌英的面色变得有些白。
刚才见到和他们一起进去的还有个被阿泉称作师叔的男子，看来他应该还在塔里。
薛南觉得他可以出去了。
陶筠说：“夜里睡不着，走到离这儿不远处听见许多人声便过来了。”
大半夜的背着刀走到这儿来？无隐心知肚明这两人这时来这定是有其余的目的，不想多说什么，该来的迟早会来。只是梧桐门的建筑按奇门之法建成，除了本门中人外一向会迷路。他只是好奇这二人究竟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薛南还未走近肖斌英便认出了远处的人影，心中更是大惊。他不知道薛南怎么也找到这里来了，只好替他掩说：“佳袭，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低声在无隐身边说薛南是他叫过来帮忙的，无隐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那虎背熊腰的况休突然看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安。
无隐道：“不是什么大事，都是门中一些琐碎杂事，无需各位费心了。天色已晚，各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况休不乐意，抱胸道：“无隐门主，是不是俺宝物出事了？大晚上你们这么多人集聚在这里，你老实说，俺不会怪你。要真出了什么事，你说实话我也好给俺安庄主一个交待。”陶筠看这情景，也急了，便道：“我与贵派风小尘相交匪浅，贵派若有难处，倾紫也必当尽力帮忙。”
无隐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六弟子，心里着急，只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尘未归，倘若一会儿再大变动，说不定真能利用的上这二人。
道：“况庄主，你要的宝物明日无隐必定亲手交予。陶姑娘，小尘不在门中也休得让你跑一趟便恰巧碰见这百年不遇的奇事。”
陶筠疑道：“奇事？”
无隐正准备说什么，身边的弟子突然叫起来：“师父，塔铃！”
众人一齐抬头往塔檐看去。
无风，再动。
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更加强烈了。
好似翻江倒海。
好似鱼跃龙门。
无隐道：“阿泉，这里就交给你了。岳正，我们去上层看看！”说罢带着几名弟子就急匆匆地又入了塔。
肖斌英叹了口气，道：“这本应该是我门中之事，既然天意如此，我便把事和你们说清楚。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跟我进来。”
薛南想，阿泉脸上这么重的眼袋，想是就为这事了。
肖斌英领他们亦进了塔中。
这是一座封闭的石塔，六面刻着浮雕，只有东西两扇窗，月影幢撞。
从南面而入。
除了离窗近的地方，其余一片漆黑。
“等我一下。”肖斌英径直走到打开东窗边上。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约约只看清几个大箱子。
肖斌英打开其中一个，大量的幽光从里面泛出，一下照亮了整层。
陶筠道：“那是什么？”
薛南才注意到原来西北角还有通往楼上的楼梯。
肖斌英从中提出两盏后关上箱子。远处的景象又陷入模糊。
“这是明珠胧月灯，梧桐门自己打造的。”
“你们都知道，我梧桐门供的是凤凰，据说太祖皇帝宁邦在建国之前遇到一次大难，被一对凤凰所救，凤凰在兰阳，也就是今日的凤池浴火重生，此后太祖皇帝改兰阳为凤池之名，并在各地设立凤凰池供奉香火。梧桐门建立虽晚，但这七玄塔是一直都在的。七玄塔中供奉的并不是什么凤凰，而是七块石碑。这七块石碑据说是我师父的先辈挖到的，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和图像。我听我师叔说这七块石碑很有可能是在现有文字都还未出现以前就有的。上面画着的图像很有可能是古代祭祀的神灵。因此七玄塔有七层，每层都有一块石碑。”
肖斌英将一盏灯递给薛南，续道：“听说三十几年前，天巽派的一寒真人捉了一件魔物来此处镇压。说来也奇怪，明明是魔物，却从那时候起为了保证那魔物不会得到影响，这塔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只能用夜明珠照明。说是烛火会对影响到它。因此这里一直是由我六师弟在看管。”
薛南小时听苍木的老人们讲过民间鬼、神、仙、妖、怪、精的故事，他不知道那些是否真的存在。
师父告诉他无论旁人说他们好或坏，敬而远之即可。世界上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那些传说，而是人。
说不定那件“魔物”还没有捉它的一寒真人可怕。
当然一切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他问：“那现在那魔物在哪里？”
肖斌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魔物被送来后一年，祖师爷便去世了，梧桐门便落在了我师公手里。祖师爷临终前也未给师公只字片语提及那魔物究竟在什么哪儿。只告诫千万不可点烛火。”
“这么说，你们自己门派的人都不知道那魔物在哪里了？”况休道。
肖斌英点点头。
“肖斌英领着三人继续往北方走。“我师叔擅长占卜。就在几个月前，大师兄外出后不久，师叔就察觉到不对劲。”
况休转了转脑筋便道：“俺怎么从未听说无隐门主还有个师弟？”
“师叔是师父的亲弟弟。”
薛南边听他说，看见一块硕大的石碑立在座中，大约有两人高，上面画满奇奇怪怪的图案，他按耐不住好奇心，上前去摸了一摸。按常理说，薛南往日跟木幼博学过一些铸剑手段，就算铸不出太好的剑，市面上许多材料他都是认得的。
可面前这石碑的材料他竟认不得。
石碑上存在的刻痕极深，从形状看来雕刻工具并不锋利，几乎完全是靠蛮力刻上去的。经过不知多少年的风霜雪雨，依旧十分清晰。
再一看，上面刻的图案又可以看作是被莲花包裹睡着的一个女人。
忽然，从上方传来一个人极度兴奋的声音：“我懂了，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接着从二层蹦蹦跳跳跑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提灯老头，还要往塔外冲。
肖斌英看这架势，立马拉住他：“师叔？你怎么下来了？师父呢？”
被肖斌英一拉扯，他吓了一大跳，脑袋一歪，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谁？干嘛拉我！”他赶紧掸掉肖斌英的手，又掸了掸衣服的灰尘。
肖斌英向他逼近：“我是阿泉啊师叔，你刚才说你懂什么了？”
张梦天看着他，眼里尽是恐惧，边挥手边后退：“你你你你别碰我！”
况休讥道：“这就是你师叔？”
“我师叔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这样了，有时候清醒的很，有时候什么都忘了尽说胡话。”薛南想起之前在那小房间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
“既然你师叔身体不是很好，那他的占卜会不会……”薛南还没说完，楼上突然传来一声焦急道：
“梦天！”
原来是门主和他的弟子从楼上下来，大约有七八人。
“我和你师叔在四层，他突然一激动，就往一层跑，拦都拦不住！”
两人一边安抚着张梦天，想将他扶到旁边去休息一下，可是一扶起他，两人都感到不对劲。
他怎么会那么轻！
他二人许久不曾碰触扶过他，就算他身体提前衰老也不会导致身体变轻啊。
两人扶着他往前才走了一步，更不对劲了。
张梦天被两人搀着，神思四处游离，不经意把目光落在了薛南的脸上，停住了。
看着薛南的脸。
“是你！”
他大吼了出来。
无隐和肖斌英被吓了一跳，薛南更是被吓了一跳。无隐顺着张梦天的目光又上下打量了下薛南。
没什么特别。
肖斌英疑道：“什么是你？”
张梦天盯着薛南又站直身体，好像恢复了正常，抬手指着薛南道：“我……好像见过他。我……我……奇怪怎么又想不起来。”
他手握起拳头敲打自己的头。
肖斌英知道他犯病难受，一边拉住他的手，一边环住他，希望能帮他减轻一些苦痛。
旁人有的觉得他可怜。
有的只是好奇。
有的心里暗自庆幸这样的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张梦天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一道光从脑海里闪过，他想起来！
他抬头，眼神清亮无比：“我记起来了！大哥，我们现在所站的这块地方，大地对我们的吸引力在减少！”
无隐一惊。
闻所未闻！
可张梦天看着他的眼神无比认真。
旁边的弟子议论纷纭。
“我们赶紧找暗道！”
张梦天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很焦急的样子：“几十年了，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七玄塔是一座镜塔！这塔底下还有乾坤！”
一炷香过去了，遍寻无获。
众人都累了。
塔中陷入一片静寂。
若有暗道，负责看守此处的岳正怎会从未发觉？
岳正行事慎密，坚忍睿智，怎会有所发现而不上报？
静寂了半晌，顶上挂着的幢幡略微动了一动，无隐的心紧了一紧。
“真的……找遍了吗？”
陶筠忽然问：“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容易被忽视的地方，没有查找过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突然，张梦天高声道：“石碑！”
“那石碑我从未见移动过，是否在那石碑下面！”
四名弟子上手搬它。
搬它不动。
六名子弟上手搬它。
搬它不动。
居然看着不大，估约有数百来斤重。
薛南心里估计大祗是和它的材料有关。
况休看不下去了，挽起袖子，走到那石碑旁硬拉开两名弟子。
石碑居然动了一下。
终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移开后的地面留下一长条发白印子。
肖斌英跪到地上贴耳敲了敲。
声音沉闷。
是实心的。
这底下没有暗道。
早该想到这里不可能有暗道。
况休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很不高兴地模样：“早说这里没有暗道，你这老头子想错了。花得俺这么大功夫！”
陶筠用指尖绕了绕自己的发梢，道：“这世上千奇百怪的物事都有，如若不按常理想，诶？”
她想到什么，踱步绕到张梦天身旁。
“我以前在良国和假蛮国边界听过一种叫无知花的植物，不知你们有人可听过？”
说起来在场的确仅有陶筠算得南人。
其余各人无非都在北方出生。良国南北方中间被日月群山所隔断，南北交往不便，南北之间不甚了解。见在场没有人应答，陶筠继续说：“听说那无知花无叶，没有特定的生长环境，只长在最被人忽视的地方，人若想摘它，必得往最易被遗忘的地方去寻它。可人一旦找到它就得马上把它摘下来，不能第二次寻它。只因那花的花香有使人遗忘的功效，人的视线只要一离开它，就会忘记它所在的位置，甚至忘记那里长过一只无知花。世间万物总会有各种方法来保护自己，蔷薇有刺，避役变色，那暗道的入口会不会也有相似的功能来保护自己不被人们轻易察觉呢？”
该往何处寻找？
什么地方是最被忽视的地方呢？
也许入口和周围的景象一模一样。可能找的都找尽了。
角落？
因为偏，而小。
可一旦角落被当成中心，是最不容易被忽视的。
什么是最容易被人眼忽视的，
角落？
——眼角。
薛南眼珠子一转，一瞬间的事情，眼角处立着一个非常大的红色石门，一半隐藏在楼梯下的阴影里。
“那是干什么的？”薛南问。
肖斌英不理解：“什么干什么的？”
薛南正准备回答，却突然忘记嗓子眼里要说的是什么了？
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肖斌英见薛南没有反应，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几名弟子趴在地板上一点一点的移动敲打。
薛南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地上摸了摸。
又下意识把头转向原来的位置。
红色的门进入眼角。进入视野。
“那红色的门是干什么的？”薛南转回头问肖斌英。肖斌英一脸疑问：“啊？什么红色的门。”
薛南也感到莫名其妙。
他又好像忘了什么！
肖斌英走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佳袭，你没事吧？”
薛南摇头。
一个瞬间，门再次映入眼角。“门！”薛南指着一个方向，高声叫起来。肖斌英见薛南神色不对，连忙扶住他。
“我没事！你看那边！看那边啊！”众人被薛南的举动吓了一跳，顺着他的手看去。一个高两米的红色石门出现映入眼帘。
张梦天眼神一亮，无隐一脸不可思议。
“一直盯着扇门，你不看它你就不记得了！”薛南道。
张梦天歪歪扭扭地撑起身体，激动地冲上前拉住红石门上的门环。一用力。
石门露出一丝破绽，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隐隐约约能看见有向下的石阶。
“就是这里了！”张梦天兴奋道。“谁和我一起下去？”
“等一下！”无隐止住，对身后那清瘦人道：“这门不知道多久未曾开启，里面的空气更不知道怎样，岳正，速去把门中养的金丝雀拿来。武功好的，跟我们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裂缝开始出现。
在我们眼皮底下，在水泥墙里，深藏在土地里。
没有人会注意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出现裂缝，或者，裂缝变得越来越大。不在乎，因为它无关紧要，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影响。
张梦天一进到暗道里，就感到脑袋里仿佛有一条裂痕在张开，再张开，越长越大。自然这条裂缝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因为他知道，这条裂缝仅仅是存在于自己破碎的记忆中的。
暗道的石梯一直往下，明珠胧月灯的光芒本应照射得到前方五米左右，可到了这暗道里却只能照射到两米左右，两米开外只剩下雾蒙蒙的黑暗。
愈往下，薛南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压抑，这条暗道深入了地底下像是深入了地狱般。幸好无隐提着的金丝雀还未有什么变化，说明这条暗道下不是还有很大的空间，就必定与外界是连通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似乎走了很久了，可是周围依然一片黑暗，而且这种黑不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更像是周围有什么东西把光吸进去了。
从四周的墙面传来无形中的压力。
安静的可怕。
只剩下众人呼吸的声音，和往下的脚步声。
走得愈久，只觉得心里的恐惧越甚，不敢再走下去了。
肖斌英先停下了脚步，跟在他后边的薛南，况休，陶筠一下子撞到，四人一齐哎呦叫起来。肖斌英说：“这暗道太奇怪了，下面真的有那魔物吗？”
其实无隐心里也甚为不安，大家心里其实都不安。张梦天走在最前面心中害怕，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也害怕自己是错的。
况休道：“这暗道实在过于古怪，不如我们还是先上去，再从长计议。”
无隐同意道：“也好。”
张梦天心里不情愿，但是又没办法。
于是众人就原路返回往上爬。下来的时候本是张梦天领头，陶筠末尾，现在掉了个儿。可这楼梯下行的时候轻松，上行就极为累人了。众人心里都想着身为江湖人不能失了面子，一鼓气爬出去也就罢了，所以中间一直没休息。
他们一直往上走。
一直走。
时间也在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上行的时间比下行的时间多了许多许多。入口竟一点影子也看不见。
张梦天实在爬不动了，一屁股坐到了石头台阶上。
况休也实在累的不行了，喘着粗气道：“妈的，困死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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