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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在新的一年里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4章 第四章  公主

  顾瑾最近总是在做梦。

  梦里她一身嫁衣,被人牵着走进了东宫,那是大雍朝历代太子居住的地方,她也是进宫后才知道的,怎生会平白无故的梦到那里,而且还是嫁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阿瑾,你又在发呆了!”秀兰好心提醒她,“快仔细着些吧,听惠姑姑说今天太后娘娘身边侍候的老人刘嬷嬷要来我们司衣局啦,你小心被惠姑姑发现了责罚。”

  “嗯,我知道了。”顾瑾索xìng不再想了。拿起尺子开始丈量衣料,她的动作很是娴熟,看出来是进宫有些年头了。

  顾瑾,出生在偏远小镇,听父母说十五岁那年家乡遭了一场水祸,便跋山涉水来到了京都。忘了说了,顾瑾前十五年的记忆都因为头被马车撞破消失了,这是她的父母告诉她的。前些年因为实在熬不过去,又赶上宫里招人,父母就把她送进宫。

  那天她看着含泪哀戚的父母,心中却无半分感伤,而她也不会知道,就在她离去之后,那对父母顷刻间喜笑颜开,抬脚便迈进一家当铺。

  宫里时间并不忙碌,顾瑾与几个宫女一道,很快便裁好尺寸,最后送到司衣局秀娘手中,这期间也不过一个时辰。

  若是平常顾瑾早与几个工人在一起嬉笑谈天,可现今,却是个个低眉敛目,恭敬又拘谨。

  顾瑾其实很不耐,可她能忍,狠狠压下心里这股没由来的邪火。这是宫中,一言一行都能要人xìng命的皇宫。

  她的耳边响着惠姑姑的讨好声,还有另一个陌生语言,听在耳里很熟悉,脑子里却实在没印象。

  那脚步声走走停停,一直到顾瑾跟前。她不曾抬头,眼睛里突然出现一只青色绣鞋。

  “抬起头来,小姑娘。”

  顾瑾心尖一颤,竟想落泪。

  她依言乖顺抬头,眼睛里盛着泪光。

  却不知刘嬷嬷更是心头大骇,“长……”她顿了顿,才道,“长相尚可,我这老婆子也不知有几天好活的了,可巧今儿个碰见个合眼缘的小姑娘,你且随我走吧。”

  顾瑾应声道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碎步离去。

  一路上心有怯怯,却没由来的很安心。不时偷看那刘嬷嬷,心中只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熟悉。

  路过御园,这是条坦dàng大道,素日里人流不断,十分热闹。可这时节已是盛夏时分,御园大道坦dàng,便是半棵树木也无,天气炎热,这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

  刘嬷嬷霎时停了脚步,看向顾瑾,眼里泛着泪光,一句话将顾瑾问呆了。

  “你入宫前家在何方,姓甚名谁?”

  顾瑾如实作答,并不明白她是何意。

  刘嬷嬷却在她回答之后便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长路漫漫,也不知几时到了清宁宫,刘嬷嬷将她领到一处雅致殿宇,屏退左右,便又匆匆离去。

  顾瑾等了一会儿,见再无人来,心想:莫不是将我忘了吧?思绪再三,她看了看门扉,无人。竟开始好奇打量起此处来,当真是皇家气派,无人能比。她将视线转向厅堂屏风,心中只觉十二分欢喜。

  只见那紫檀香木漆雕屏风上镶以白玉、翡翠、宝石,拼凑成绿睛吊额大白虎以下山之势迎面扑来,威猛赫赫。顾瑾实在是喜欢极了,竟不由自主的走近那诺大屏风,摸上那白虎宝睛。墨绿瞳眼甫一入手,她手心便沁出一层薄汗,手下竟熟练至极的扣动虎眼,脑子里霎时闪过一幅画面,却没捉住。待再回过神来,手下虎眼已变为火色,流光炫彩,夺目非常。

  顾瑾吃惊地后退几步,口中惊呼:“这、这……”

  这时,从殿内走出两个人来。

  一位是方才带顾瑾来的刘嬷嬷,另一位则是一三十多岁的温婉fù人,穿着华服锦袍,尊贵非凡。仔细一看,竟肖她眉目三分。二人皆眼含泪光地看着她,眸中情绪复杂,似激动似欢欣,好似久别重逢的故人。

  顾瑾心头一颤,竟一叠声的唤道:“母后。”

  太后实在忍不住,眼泪似珍珠般落个不停,她抱住顾瑾哀泣道,“瑾儿,我的瑾儿……”

  刘嬷嬷见这一副母女相认的场面,不禁也涕泗涟涟,这是她大雍朝最尊贵聪明的长公主啊!她从小看顾到大的小殿下,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当了一个小小宫女,也不知受了多少轻贱侮辱。思及此,她心疼无比。

  天可怜见的,殿下终于找到了。

  顾瑾与太后相认,却失了前生十五年的记忆,太后对此并不遗憾,只道:“忘了便忘了吧,忘了也好,我苦命的阿瑾,为娘想你想得好苦……”

  母女俩又不免一场大哭。

  顾瑾自此留在太后宫中,对外宣称提拔为一等宫女。

  是夜,月上中天,红烛闪曳。

  她头上钗饰还未卸下,菱花镜中美人如花。

  顾瑾看着镜中的她,想起了母后的话,她是大雍朝第一长公主,文武双全,才貌双绝。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十四岁及笄那年入主景清宫。曾被父皇夸赞过吾女大才,天下罕绝!甚至已隐隐压下所有皇子,颇有继承大统之意,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

  不料大婚当日,她莫名失踪,再醒来已成了顾瑾。皇弟登上皇位,母后成为太后,父皇已经仙逝。到底是何人暗害于她?!

  顾瑾拔下玉钗,思索再三,她已猜到是谁,可她不愿相信,帐幕落下,掩去重重忧思。

  眨眼已是半月。

  这日她们母女二人摒退左右,正在使室内闲聊,忽的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母后,儿臣先行退下。”

  太后拽住她的手腕,怜惜地看着女儿,“委屈你了,你那弟弟自从当上皇帝以后,便许久不曾来我这宫里,今日也不知是何缘由,你先藏好,万不可让他看见,敌在暗,我在明,待我寻个好时机再告诉他。”

  “儿臣明白。”顾瑾深深看她一眼,躲进内室里。

  一阵步履声传来,当今天子已远远显露出明黄身影。

  “儿臣给母后请安。”他恭谨行大礼。

  “哎呀,陛下又行的什劳子大礼,陛下能在百忙之中看看哀家,哀家已经很高兴了。”她做势扶起皇帝,却被他瞬间挣开去,趔趄两步倒在软椅上。

  太后抬眼只看得儿子一副怒容,仿佛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太后不解,“可是有谁得罪了皇帝?”

  顾瑜冷哼一声,厌恶的看向太后,“朕此次前来是为了淑妃,淑妃昨夜小产了,朕想问问太后,温儿到底是怎么得罪您了,竟要去了她腹中孩儿xìng命,那可是您第一个长孙。”

  敢情是来这儿发怒呢!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可真是糊涂了,哀家早已让出凤印,不愿再管这宫中大小事务,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不去问你那好皇后?何苦来为难我这个糟老婆子。”

  “你!不可理喻!”顾瑜恼恨甩开袖袍,额上绽开几条青筋。

  如此针锋相对,只听得内室的顾瑾心神俱震,小弟、小弟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竟顶撞起母后来,那可是含辛茹苦将他们养大的母后啊!

  却没想,又听顾瑜道,“朕要为已逝后妃月贵妃追封谥号,现来知会太后一声。”

  “什么?哀家不同意!”太后闻言大怒,那月贵妃是她一生的对手,生前夺了她丈夫的宠爱,死后又迷的儿子要为她追封谥号,怎么可能!她绝不同意。

  “那个贱人只配在西山陵居住,给她一个贵妃的谥号已是天大的恩赐,如今你竟想为她追封谥号,哀家绝对不同意!瑜儿,你忘了吗?她……”

  “忘了!”顾瑜打断她的话,蓦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所有人都给朕退下!”

  待侍从左右屏退,他才不急不缓的道:“便是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朕是月贵妃的儿子,亲生的。”

  太后震惊的睁大眼,不可置信的样子逗得顾瑜哈哈大笑,他道:“没想到吧,二十年前你同我母妃一同生产,她诞下了我,而你生下来的那个儿子,甫一出生,便被母妃的人掐死了。然后将孩子换做了我,枉费你费尽心机护我长大,到了今日才知道,原来我是她的儿子。而你那儿子,怕是一出生便被扔进玉池苑里了吧!”

  “孽障!我要杀了你,还我儿命来!”

  太后被他恶dú的语言击的崩溃,竟状似疯癫的扑向顾瑜。不料他竟抬脚便踹,千钧一发之际,从内室里闪出人影,正是躲在内室的顾瑾。

  关键时刻,她推开太后,以身受之,于是,便被顾瑜狠狠踢中腰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而身体则直直撞在微雕漆柜面,头重重磕在边棱上,霎时血溅一地。

  其上摆件也因这股巨大的冲力而摇摇yù坠,不过瞬息,一个五彩璃玉瓶便瞬间摔得粉碎,紧接着便似是点燃了引线般,引发了一连串的声响,一个接一个的瓷瓶玉器摔在地上。那动静,响亮极了。

  一早候在殿外的刘嬷嬷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再顾不得什么规矩,带了一队宫女便推门而入。

  见的却是长公主狼狈的趴在青砖面上,口吐鲜血;太后昏迷不醒,倒在一旁;而皇上,却冷眼旁观。

  “太后娘娘!”她慌忙查看,却没在理会趴在地上昏厥过去的长公主殿下。

  她怎么敢管,皇上与长公主相伴十二年,她万不敢在皇上面前引起他的注意,万一长公主殿下因此暴露身份,她便是万死亦难辞其咎。不过,她很快就松了一口气,心却凉了半截。

  外间突然进来一个太监,正是顾瑜身边大总管,只见那大总管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顾瑜很快便变了脸色。他不再看这一幕惨状,大步朝外走去,临走时却丢下一道命令:“太后偶感风寒,经太医查证,已确定是疫症。自此清宁宫封宫,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是要软禁啊!

  太后躺在床上,顾瑾坐在榻边,腰间缠了一圈白纱,头上亦是裹了一层。乍听这命令,原本就精神萎靡的太后竟生生喷出一口鲜血来,显然是气急攻心。

  “母后,不要再为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生气了,他不配!”

  “瑾儿,我不甘心!那贱fù骗我二十年,我自诩聪慧,没想到竟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裳,还连累到了你,是为娘的错。这皇位江山本就是你的,瑾儿,为娘要助你成就大业,你可愿!”

  顾瑾不禁心头一震,乍然听这一番话,竟有些回不过神来:“母后,我、我想起来了。”

  “瑾儿,你……”

  “当年成婚之日,是顾瑜带兵包围儿臣住所,润藉为了让儿臣离开,被他杀了啊!”话到这里,顾瑾已忍不住失声大哭,那场宫变葬送了她一生的夫啊!

  “儿臣从密道离开,不慎跌入护城河暗道,再醒来已失去记忆。幸天垂怜,让我母女二人有重逢之日,儿臣与那顾瑜有杀夫欺母之恨,此仇不报,不共戴天!母后,儿臣愿意!”

  说着,她起身离开床榻。竟直接跪在床前发起dú誓,“若违此誓一字一句,便叫我顾瑾粉身碎骨,不得好死!”她弯腰重重磕头,砰砰作响,额前一片冰凉。

  “瑾儿,你这又是何苦?刘嬷嬷快、快扶公主起来。地上寒凉,瑾儿你伤又未愈,怎么能不顾及身子呢?”

  刘嬷嬷应声扶起顾瑾,母女俩又免不了一场细细谋划。

  太后虽久居深宫,不问世事,可该知道的却是一个不少,这都源于她这些年不间断地埋下的暗桩,整个皇宫大半都是她的眼线,而朝堂之上,属于她的母族的人更是一个不少,故此,她轻易便将消息传了出去,得到了兄长的同意。”

  他们约定就在国宴之夜,只待烟花一放,便会有大批兵士冲入皇宫,至于如何让顾瑾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太后煞费苦心,最后还是顾瑾提出计策,伪造一张圣旨。

  她习得一手好书法,字迹更是尽得父皇真传,一手瘦金体,骨气铮铮,精金烁骨。便是亲近之人仔细辨别,也万万分不出其中真假来。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时至辛时,皇宫处处灯火通明,作为会客地点的烨合殿更是灯火辉煌,轻歌曼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顾瑾站在暗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活到明日!

  此刻,她身穿软甲,换了男儿装束,一身装扮利落英武,端的是飒爽凛然。

  银汉迢迢,星子如灯,让她不免想起了那夜,她的夫君——彭润藉。

  她与润藉是自小的青梅竹马。

  小时她xìng子顽劣,先生布置的作业从不完成,润藉知道后,沉默着将她带到郊外。那时她才十一二岁,正是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的年纪。

  他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不答,只是一字一句背默出先生jiāo代的背默篇章。她自小就聪颖,看书更是过目不忘,更兼父皇亲自教导,一手瘦金体锋芒毕露,却委实不似女儿家所书。父皇担心她慧极必伤,教她在人前藏拙,她一藏便是七年,直至今日,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在他面前露了底。

  只是,看着他赞许的目光,她心里暗暗得意,竟有了些小女儿家的虚荣之态。

  自此他与她jiāo心,他是将门之子,教她习武,虽辛苦,但她心底却是高兴的。

  他们曾在御马场策马狂奔,也曾在郊外小径上踏青赏花,于渭水河边吟两句风花雪月的诗章,在房中燃一盏红灯,红袖添香,不过却是他为她研墨,在雪白宣纸上泼墨挥毫,总有一股墨香萦绕心间。那时的日子真是惬意极了,奈何,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像流水一般,不舍昼夜。

  她与他相识,相知,直至相守。她要嫁他为fù,纵使舍了储君之位,她亦不悔。

  可这世间之事总是充满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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